【“嘎——”嘹亮的鸭鸣响彻水岸。】

    【一双羽翼临空展开。】

    【便如那初学展翅的鸟儿,从悬崖上飞落。你已孤注一掷,不成功,便被江水淹死。】

    【一股江风吹过。】

    【而后……你浑身僵硬,直挺挺坠入岷江,顿时被滔滔江水淹没。】

    【“嘎——”】

    【你并未轻易放弃,鸭脖探出水面,在水中奋力挣扎……周身朱血沸腾仿若一层血衣,充盈的气血疯狂涌入双翼,撑起一根根破碎的骨骼、筋膜。】

    【你心中明白,这样做已是在玩命。】

    【气血不是罡气,它只是比寻常人更强健的‘血’,无法如罡气那般操控自如。一个不慎必定气血暴乱,浑身骨骼寸断。】

    【筋骨在狂暴的气血冲击下扭曲……一根根羽毛下毛孔渗出血液……支撑肌肉的筋膜开始大片坏死……你双目充血,几乎快要失去神志!】

    【终于,一双羽翼在水中蓦然展开。】

    【噗~~噗~~一声声炸响,气血狂暴喷涌,临空化作一片血雾。】

    【陡然。】

    【你浑身一震,一双羽翼炸开漫天气血,无力落下。】

    【一道浪花拍来。】

    【你望着那无垠的天空,脑袋渐渐沉入水中。】

    【你又一次失败了。】

    【而这一次失败的代价……】

    昏昏沉沉中。

    宋临睁开眼睛,看到昏暗的小屋里,一个身影静静坐着。正用嘴叼着解鱼刀,在灯火下低头小心翼翼地挑拨着什么。

    “嗯?”

    宋临蓦然瞪大眼睛。

    是孙二!

    自己竟然没死,被这渔夫从岷江里救了回来。

    旋即。

    宋临露出苦笑。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比之前更加恶化。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死了重开一世算了呢……

    “他在干什么?”

    宋临好奇地看着孙二的背影。

    噗嗤~~

    一股血液临空飞溅。

    孙二闷哼一声,听起来有些痛苦。

    而后。

    他抬左手,对着桌上的油灯,用嘴叼着解鱼刀,小心翼翼挑开一根根断裂的手筋,将它们一一搭在一起。

    昏黄的灯火中。

    那手腕上刀痕凌乱,血肉模糊,看起来异常血腥残忍。

    孙二死死咬着解鱼刀。

    脸色痛苦得扭曲,汗水如瀑布淌湿了大片衣襟。

    “嘎(你疯了!)”宋临猛地扑了上去。

    他竟是要划断手筋的断口,让它们重新结缔在一起!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哪怕以宋临的狠劲,也被孙二的疯狂所震惊。他可以进入前世重来,可孙二……这短短的一世,就是他的人生啊!

    真是个疯子!

    “笨鸭子?”

    孙二转头看向宋临,痛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

    “嘎嘎~~”

    宋临不住啄着他的手臂,心中气愤。

    “好好,不叫你笨鸭子,好鸭子、好鸭子!”孙二欣然而笑,松开嘴上的解鱼刀,用嘴叼起桌上的白布包扎手腕。

    “嘎——嘎——(你真是……白痴!)”

    宋临看着这一幕,连连咒骂,却只能发出一阵嘎嘎声。

    “哈哈哈”

    孙二笑出了声。

    他虽不明白宋临在叫什么,却感受到了一股关心之意。

    “嘎~~”

    宋临默默叹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原来,不仅他没有放弃。

    孙二也一直都没有放下。

    可……

    他们的努力,真的有用吗?

    断肢接续,血肉重塑。

    又岂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能够做得到?

    “嘎~~”

    宋临默默将脑袋靠在那渔夫的臂肩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是在……担心我吗?”

    这一下,孙二清晰感受到了宋临的情绪。

    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流。

    一只鸭子有如此灵性,岂非比那些冷漠的人,更像是一个人?

    “可惜,让你陪着我受苦了。”

    孙二轻抚那水鸭的翅膀,小心翼翼的样子,似唯恐再伤了那脆弱的翅膀。

    “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翅膀,让你重新翱翔蓝天!”他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桌上的油灯,似安慰,似承诺,又似喃喃自语:

    “我知道的,你一直喜欢在天上飞来飞去。治好了翅膀后,你就自己去吧,去寻找属于你的人生,别再跟着我了……”

    孙二并不在意身边的水鸭,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话。

    这只是他的决定。

    在很小的时候阿爹就告诉过他,做人一定要有目标。一旦决定了的事,就要付出所有努力。这样,你一定会成功。

    所以。

    渔夫孙二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一定……会!

    【六月,台风来袭。】

    【一人一鸭静静坐在破败的小屋中,任由风雨吹大,巍然不动。】

    【翌日,风停雨住。】

    【孙二推开房门,提起解鱼刀,如往常一样走入未散的风雨中,摆开架势,重修左手刀。】

    【刀光如风中的杨柳,歪斜、无力。却又似倾注了持刀人一生的心气,缓,而坚定。一柄小小的解鱼刀中,彷佛正默默蕴育一枚神奇的种子。】

    【七月。】

    【八月。】

    【孙二仍旧没有放弃。他日复一日练刀、修行,不急不躁,彷佛心中早已有了目标。】

    【每日至深夜时。】

    【江畔小屋的墙上,灯火都会映照出一条手臂的影子,刀影落下,血痕喷溅……】

    【他以为你早已睡下。】

    【却不知……】

    都到了这种程度……他还是不肯放弃吗?

    看着孙二无数个日夜偷偷避开他,一次次挑开手筋,强自忍受痛苦的模样。宋临心绪翻涌,扪心自问,“他这样都没选择放弃,你有什么资格放弃?”

    是啊!

    这毕竟是属于孙二的人生。

    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选择。

    同样。

    宋临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奋一世之烈,若一时烟火,似落日余晖……好!你既然如此坚定。这一世,我就陪你走到底!哪怕十年、二十年后,一无所成老死岷江,也无怨无悔。”宋临心中暗下决定。

    【九月,重阳。】

    【一阳复始,百泰通达。】

    【这一日,孙二似遇到了什么喜事。他竟没有再练刀,反而弄来了许多你喜欢吃的小鱼小虾,不住与你说着许多过去的趣事。】

    【甚至。他还买来一壶酒,同你畅饮三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