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大四处望了望,忽地见城门口处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齐齐跑了过去,昌大也顾不上多想,拉着两个儿子也跟着跑了过去。
有活了,一定是主家来派活了!
结果跑到跟前,见大伙围着一辆马车,正对着马夫问东问西。
昌大的小儿子见那人是只独眼龙,一只眼睛像被什么利器弄瞎了,且一脸的凶相,吓得捏紧了他爹的衣角,躲到昌大身后。
昌大也有些害怕,想往后退。
一旁有人便有些好心地向他父子解释,“别怕,这是函谷关退下的伤兵。立了功的。”
昌大和两个儿子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函谷关大捷,和西戎签了五十年和议,互不侵犯不说,还赔了大齐无数的银子和牲畜,他们敬佩保家卫国的将士。
“这位大哥,那这是做什么,大家都围着他?”
“你是外乡来的吧?”
昌大点头。那人也见过很多像昌大这样来找活的外乡人,便好心地向他介绍起来……
越王在战后,在函谷关之外开设了互市,有无数的商人从各处跑来做生意,今年开春西北各城又开了荒,不管百姓还是西北军中,都在囤田。
不管是商铺还是地里,西北各城到处缺人,见各城之间来往不便,越王就组了一只车队,派人往各城拉人,送去需要人的城池做活。
除了这些军汉,也有许多私人的马车牛车在拉活。但外地来寻活的人更愿意等这种军汉拉的车。人生地不熟的,坐这些军汉的车更安全些,不怕被骗。
所以一见车子出现,就有人围了上去。
昌大眼睛一亮,看那个独眼的军汉都觉得他慈眉善目了起来,“那这趟车是拉人到哪里的?”
“每个城池都有这样的军汉拉的车,往返两城之间,每隔一个时辰一趟,申时之后就没有了,这车是往前面的平罗城去的。不过这些军汉的车比寻常的车要贵一些。”
“多谢这位大哥。”昌大听完也拉着两个儿子挤了过去。
听说到前面的平罗城要五十文一个人,昌大的大儿子舍不得钱。他们三个人就是一百五十文呢!他爹在外头打零工,一月也就几百文工钱。
拉住他爹,“爹,要不我们坐那些牛车吧,能省好些铜板。”
那些只要三十文一人。
小儿子也跟着点头。他爹连饼子都舍不得吃,现在一下子要出一百五十文,也跟着有些肉疼。
昌大却劝起两个儿子:“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安全最重要。”
说完示意儿子去看……
别的车夫也在拉活,但没有军中淘换下来的马,用的都是驴或牛,哪有马的速度快。再说拉车的是军汉,必是有些武艺在身上的,一路谁敢来动他?
不怕西北军报复啊?
“省小钱才能有大钱。”昌大教育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点头,最后别人还在讨价还价的时候,昌大领着两个儿子买了三个位置。
很快车子就坐满了,笃笃开动。用了两个半时辰,拉着他们便到达平罗城。
到了平罗城,父子三人又听人议论,说是最靠近函谷城的化隆县,那里正种着一种高产种子,是越王提供的,地里缺人的很,连卫营那边也缺人,工钱也给得高。
昌大咬咬牙,又领着两个儿子坐上了往前面城池去的马车。
一路辗转,路上把带来的盘缠几乎全部用尽,终于到了化隆县。父子三人怕找不到活,生活无济,为了省几个铜板,连干粮都不肯多吃一口。
好在父子三人是幸运的。
刚到化隆城,就被来找小工的一个富户带走了,把父子三人都要了。工钱还开出了高价,昌大一月一两,他两个儿子都给了七百文的高价!
父子三人很是惊喜,只是给这么高的工钱生怕被骗,还有些犹豫。
那人就道:“你问问城门的守门兵,他们都知道我是哪村哪户的,我敢骗你们,我不要命了?要是敢骗了你们这些辛苦来找活的外乡人,越王也饶不了我啊。”
身边的人便帮着做证。说是越王给了他们一种粮食种子,说最适合西北的土地,说种出来能收七八石,现在家家户户领到种子,都恨不得大干一场。
一亩地能收七八石!那家里岂不是要建粮仓才能放得下这么多粮食?
本来大伙还半信半疑,可越王又说吃不完的粮食西北军都按高价回收。这下还有什么疑惑,西北百万雄兵,缺什么?缺粮啊!
越王能拿粮食这样的事骗他们?
现在他们都恨爹妈少生了几只手,地里的活没人干啊,家里人还是太少了。每天都有无数人到城门口等着寻小工。都出了高价来抢人。
都不用讨价还价,昌大父子三人一出现就被人看中了。
而昌大,也因为自己的决定受益终生。他辗转几个城池,跑到离函谷城最近的化隆县,花尽了带来的铜板。
现在不仅找到工钱高的活了,而且也因他做的这个决定,将来一家人都跟着受益。
后来主家的活做不完,还缺人,昌大又回乡把妻女接了过来。一家五口给主家种地,包吃住,一月还能存下四五两工钱
!
后来地种完后,他们还在城里找到了其他的活。等到地里粮食丰收,他们又帮着给庄户人家收粮食,到冬天落雪之前,一家人已经存了二十几两银子!
从没有过的巨款。
到冬天时,听说因为西北地广人稀,越王鼓励来此地做活的人留下来,若落户,男丁一人分五亩良田,并一人分两分宅基地,这些都不要钱。白送。
若留下来,昌大和两个儿子一下子就有了十五亩地,比家乡两亩薄田可好太多了!女儿也能找户有田亩的人家,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
昌大没有丝毫犹豫就留在西北。尔后用了几年时间就成了当地的富户。而像昌大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当然这是后话。
西北开始春耕之后,赵广渊拿出了土豆种子,给离函谷城最近的四城试种,也让卫营一半军田种土豆,一半军田种棉花。
又在函谷城周边买了一大块地准备种西瓜。
开始函谷城的县令听说越王要买地,亲自拿着鱼鳞册来王府让越王圈地。函谷城周边大部分都是混着石子的沙地,除了一些杂草,自来就种不了粮食。
没想到越王还偏偏看上了这种地。见没人买,还一举圈了一大块,十来顷,还非要付钱。
整个西北都是越王的,县令哪敢收钱。但赵广渊不肯,说这是他的私田,用钱买才是正常交易。
函谷城县令邬康安苦了脸。
函谷城是边境城池,不比中原那些城池,都是文官做主,函谷城向来都是军中将领做主,他这个县令一直以来就是摆设。
守着这么个破地方,人口年年锐减,地里的粮食也不能多打一斗,无寸进功劳,这么多年就没有挪过窝。
好不容易以为能拍上越王的马屁,抱一抱大腿,结果越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给他半点亲近的机会。
心里直叫苦。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说道:“本王准备在地里种西瓜,邬县令要不要跟着买些地也种西瓜?本王提供种子。”
赵广渊现在回不去京城,也不知会在函谷城呆多久,便想着要跟这些文官打好交道。
将来函谷关若有军事,函谷城首当其冲,是军中的后勤供应大本营。要给大军提供各项军需,军中和当地县衙搞好关系,很是必要。
邬县令一听要种西瓜,便以为是京城盛传的陵瓜。陵瓜也是越王种出来的,越王有种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是西北!不是中原腹地。
而且越王圈的地又是石子又是沙质土,根本种不出粮食,种那种精贵的西瓜更是痴人说梦。
但区区一个县令能反驳打击西北王?
他还没这胆量。
“多谢越王厚赐。那下官也跟着买些地,到时还指望越王派人多多指点。”硬头头皮应下。
“好说。”
邬县令便笑着出去了。只是出门后就苦了脸。
回到县衙,想了又想,有难不能自己一个人受。得找些人来一起分担这份越王给的“甜蜜”负担。
想到这些日子,因为函谷关那边开了互市,很多中原的商户都来求他,想让他在城里和互市那边给行个方便,也有很多本地的富户也来求他,邬县令想了想,便派人找了这些人来。
大伙坐下后,邬县令便开门见山,说越王在函谷城外圈了一大块地要种陵瓜。为了感谢大家共建互市,为西北经济繁荣做了贡献,越王准备给大伙赐陵瓜种子,要发财大家一起发。
众商户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怕不是县令要捉着他们巧设名目,要掏他们的银子。
现在一听,果然是叫他们掏银子。
谁不知道函谷城附近的土地是什么情况啊。年前年后西戎赔过来的牛羊马牵到那边都饿瘦了,吃不着草。那样的地里能种什么粮食?
还种陵瓜!天还没黑呢,就做梦。
那种陵瓜,走南闯北千里迢迢来到西北的商人自是吃过的,皮薄肉厚,沙甜多汁,吃一口想两口。若能在西北也能吃到,嘶……
不不,天还没黑。可这是西北!
就那混了石子的沙土地,能种陵瓜?抢银子就抢银子,说什么一起发财。嘁。
只是县令都把他们叫来了,他们能拒绝?而且是越王出种子,那必是越王的主意,他们能拒绝县令,还能拒绝越王不成?
传到越王耳朵里,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大人,我买五百亩。”反正西北的地便宜,那样的地也不过一亩一两银子。当做给西北做贡献了。
“我买一千亩。”破财消灾了。
“我买二千亩!”只盼着邬县令和王爷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在互市那边给他家商号行些方便。
现在所有的商户都从互市那边尝到甜头了。函谷关往西,西域周边几十个国家,听说这边开了互市,狭谷里只能过一人的小路都生生被踏平能走马车了。
他们从中原运来的茶叶,瓷器,绸缎及各种货物,都不用讨价还价,就销售一空。
都不知道原来西域国家这么富有。
巨大的商机,泼天的富贵,都在前面等着他们。
现在若哪家大商大
贾还没派人来西北做过生意的,那地位很快就要被人挤下去了。
他们运来的货物好销,购买了西域的香料、宝石、牲畜、各种毛皮及制品、漆器等各种器皿往中原及京城贩卖,同样赚得盘满钵满。
现在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敢得罪当地官府?敢得罪越王?
邬县令没想到,只不过因为自己不想独自品尝种不出粮食的苦,才把商户人找了来,没想到函谷城附近的石子地就几乎全给卖出去了!
这下邬县令有些害怕了。
这么大的事越王不可能不知道。到时种了瓜,周边都是跟着种瓜的邻居,而且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种子,也不可能不跟越王说一声。
邬县令又捧着账本带着鱼鳞册跑越王府去了。
赵广渊带着长至接见了他。
其实他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且可以说是他有意怂勇邬县令这么干的。
瓜肯定是能种出来的,也不愁卖不掉,但以他的身份还不好专美这件事,怕是要被诟病与民争利。
便由着邬县令操作。正合他的意。
但又不能把这种情绪表示出来,不然以后邬县令都会自作主张了。见着他,便板着脸坐着那里。
邬县令吓得不敢抬头,一个劲地请罪。
倒是一旁的长至温声安慰道:“邬县令此举促进了西北的经济,丰盈了衙门库房,我父王是欣喜的。邬县令治政有功。”
邬县令很是惶恐,“世子抬爱了。下官自作主张,卖了这么多地,恐,恐王爷拿不出这么多种子,坏了王爷的事。要不下官再把那些地收回?”
赵广渊没有说话。长至笑道,“买卖已成,哪有反悔的道理。那将来谁还愿意与函谷城官府打交道。”
“是,世子说的是,是下官少虑了。”
到这时,赵广渊才开口:“下次莫要自作主张,不然本王定要重重罚你。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种子,你给本王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邬县令扑通跪下,急忙请罪:“是下官未与王爷商量,差点耽误王爷的大事。下官有罪,请王爷责罚!”
“起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多谢王爷!”想擦额头的细汗,又不敢。
赵广渊没看他,随意地翻了翻他带来的鱼鳞册,这些混着石子的沙土地几乎被外地商户和本地商户刮分了,但商人重利,将来若此地有重大的利益,只怕要与当地百姓起冲突,只怕不利于当地管理。
想了想,便道:“余下的土地本王替函谷关将领买下来了。到时分给之前大战有功的将士。”
“王爷英名。”
邬县令想了想,见剩下的地有些少,便提出从自己的地里分出一百亩出来。
赵广渊也没跟他客气,坦然地接受了。
殊不知这个举动,让邬县令将来肠子都悔青了,被自家夫人差点拧烂了两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