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临沂县,王家大宅。

    夜色已经很深,但王家大宅内的一间书房却依旧一派灯火通明。

    因为此时的王家来了一位身份非同寻常的客人,让负责打理族中事务的王济不得亲自出面接待他,半点不敢怠慢。

    来的客人名叫萧值,虽然无官无职,也没有爵位在身,但也是执掌萧家不少产业的重要人物,王家就算是不看他面子,也得给萧家的面子。

    毕竟虽说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都是出自徐州的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但王家在三十多年前因为意外卷入一宗谋反案,导致大量重要族人被杀,以至于整个王家因此元气大伤,虽然不至于说自从一蹶不振,但王家也因此陷入了很长时间的低谷。

    好在萧家得势之后,因为萧恒娶了王家的嫡女王婧,便重新大量起用王家子弟,使王家在朝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地位和声势,王家也因此成了萧家在朝堂上的重要盟友,关系非同一般,两大家族的子弟更是常有往来。

    但萧值今日来王家大宅,可不是为了找王济闲聊话什么家长里短,而是因为在昨天同一天时间内,他们萧家和王家在琅琊郡的几座庄园都遭贼人抢了,庄园内存放的的二十几万石粮食都被人洗劫一空。

    萧家一得知这个消息,便立即派萧值来来见王济,商议如何解决此事,夺回被抢走的粮食。

    王家此时也在为粮食被抢而头疼,族中十几个重要人物正聚在一起商讨对策,但却迟迟商讨不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听说萧值到来,王济也只能让其他族人先继续商议,他自己则匆匆赶来书房见萧值。

    只是他没想到,萧值一见到他,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们萧王两家庄园被抢的事,王兄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想王家应该也能猜到,此事是何人所为吧。”

    王济没想到萧值说话如此直白,尽管他心如明镜,但却故意装起傻来,皱着眉头道:“我听官府的人说,好像是田柏的旧部流窜到琅琊郡干的……”

    “什么田柏的旧部,难道王兄真的相信官府的这些鬼话吗?”萧值一听,心中更加火大,也顾不上失不失礼,当即打断了王济的话。

    王济暗暗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萧值打断自己说话的无礼有些不满,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故作诧异道:“听萧兄的意思,莫非此事另有蹊跷?”

    萧值重重点点头,随后咬牙切齿道:“你们王家还看不出来吗?这事儿分明就是萧恪派人干的,这个混蛋!”

    其实王家的十几个族人方才在内堂经过一番商讨,也一致认为他们庄园被贼人洗劫一事是萧恪派人干的。

    他们的判断也很简单,自从去年年底发生有贼寇袭击迁移青州的百姓之事后,大都督府便派出大量精兵去围剿青州各郡县的贼寇,以至于田柏那些旧部最终不是死在官兵的围剿之下,就是被迫出走青州,另寻去处,哪怕有什么漏网之鱼,也早就躲藏了起来,哪里还敢冒出来作乱。

    可现在琅琊郡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从青州流窜过来的田柏旧部,还将他们萧王两家的庄园都洗劫一空,谁能相信呀。

    再者说,这些劫掠他们庄园的贼寇,只抢走了庄园内的粮食,却没有动庄园内的其他财物,更没有欺辱庄园内的女眷,一看就不是真正的贼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家在整个琅琊郡有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庄园,并不是每一座庄园都是种植粮食的,也有一些庄园种的是棉麻之类的作物,但这伙贼寇就像是事先对他们各个庄园的情况了如指掌,只劫掠他们种植和囤积有大量粮食的庄园,对其他庄园都视而不见,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而放眼整个青徐两州,能够查到这些事的,也就只有萧恪这个执掌两州的大都督了。

    但尽管已经猜到洗劫他们王家庄园之事是萧恪派人所为,但在如何要回这些粮食的事情上,王家族人内部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有人主张直接去青州找萧恪,只要他们王家能够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是萧恪的人所为,萧恪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必然会将此事推给下面的人,将抢走的粮食都还给王家。

    但另外一部分族人则认为萧恪既然敢派人来抢走他们王家的粮食,就绝不可能轻易承认此事,若是贸然去找他,只怕不仅要不回粮食,反而给整个王家惹来更大的麻烦。

    两边族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偏偏就在这时候萧值又找上了门,想来也是为了庄园粮食被抢一事而来,王济也只能暂且先撇下其他族人,匆匆赶来书房听听萧值有什么说法。

    如今萧值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济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装糊涂,便深深看了萧值一眼,故作不解问道:“萧兄何以认定此事乃是大都督所为?”

    “还用说嘛?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一提起萧恪,萧值就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是自己侄儿,他现在却恨不得将萧恪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他的态度也代表了如今萧家绝大多数族人对萧恪的态度,他们都视萧恪为萧家的叛徒,对萧恪可谓是恨之入骨。

    王济理解萧值对萧恪的态度,他也想听听萧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便故意问道:“那萧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听王济这么一问,萧值顿时来了精神,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便刻意压低声音道:“不瞒王兄说,我叔父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要王家来配合。”

    王济未置可否,只是看了萧值一眼,淡淡问道:“不知萧家要王家如何配合?”

    萧值阴恻恻一笑,冷冷说道:“如今萧恪虽然抢走了我们萧王两家共计二十几万石的粮食,但现在青州的旱灾这么严重,他又拿粮食大量赈济灾民,这二十多万石粮食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一旦他将这二十多万石粮食吃完,很有可能会再次对我们萧王两家的其他庄园下手,又派人假冒贼寇来抢走我们两家的粮食。”

    “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们两家先下手为强,将我们在徐州各处庄园的存粮都运到兖州,豫州和扬州的庄园藏起来,让萧恪之后再想抢也抢不到几石粮食。”

    “一旦没有了粮食,那些骄兵悍将和灾民必然作乱,到时候萧恪这个大都督自然也做不下去了,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王济闻言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王家只是想夺回粮食,萧家却是想要萧恪的命呀。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条计策虽然毒辣,却很有可能实现,毕竟萧王两家是徐州最大的两个世家,拥有徐州巨量的土地和粮食,若是他们将大量的粮食从徐州运走,萧恪还真的很难再筹措到足够的粮食给将士和灾民,他对青徐两州的统治也就到头了。

    一时间,他也微微有些心动,毕竟他们王家对于萧恪入主徐州期间的种种所作所为也很是不满,也很希望有新的大都督能取萧恪而代之,可以善待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些顾虑,迟疑道:“此事你叔父与你们家主商议过了吗?”

    他不问这话还好,萧值一听这话不由冷冷一笑:“若是与家主商议,这事还办得成,若是再不将萧恪搞下去,我们萧家迟早毁在他们兄弟手里。”

    王济再次沉默了,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贸然做决定,便决定先回内堂与其他族人商议过再作答复。

    萧值也看出了王济的迟疑,知道王家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不可能马上答复得了他,便也不好催促,只能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