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且风,巢居之虫动,且雨,穴处之物扰。

    隔日不到卯时,就有宫人急敲丞相府的门,宫里出了大事。

    昨日深夜,趁着宫门落锁,赵昇忽然带着一队来历不明的私兵闯入了五皇子府,不等禁卫军和金吾卫发觉,就将赵玥挟持了。

    平日里五皇子府虽然有人看守保护,但赵昇手上私兵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皇子府守卫的数量,且当时宫门紧闭,张贵妃当夜还在照料赵启,根本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一切。

    等张贵妃再得知消息,便是赵昇挟持着赵玥,悄悄潜入了徳寿宫。

    儿子忽然有了性命之忧,张贵妃见状自然是心急如焚,本想给谢家和萧家报信,但赵玥的性命就在赵昇手里捏着,当时的处境,张贵妃根本无法动弹。

    赵昇率一众私兵,以赵玥的性命威胁,要求张贵妃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若是换做白日里,张贵妃如何会任由他们拿捏。

    赵昇狡猾,是趁着禁卫军换值之时,带着几个人闯入了徳寿宫,深夜禁卫军自然不会到后宫来,宫里的下人都被赵昇的人控制住了,没法子报信。

    彼时张贵妃手里根本就没有人手,只能听从赵昇的意思,让人取了她代理后宫保管的凤印去为赵昇打开了城门。

    赵昇答应,会在出城门之后,放赵玥一条生路。

    后来赵昇的人拿着张贵妃的凤印打开了城门,赵昇带着人也就从城门出去,张贵妃找机会给丞相府报信,谢识琅这才听闻了消息。

    来报信的是徳寿宫的宫人,谢家大门被敲开后,火急火燎就找到了谢识琅,将此事尽数告知,求谢识琅去救赵玥的性命。

    谢识琅披着衣裳,看向那宫人,询问:“现如今赵昇可出城了?”

    “尚未。”

    宫人急得脸都白了,“贵妃留了心眼,担心三皇子若是出了城,就不会留五皇子性命了,

    所以现在正和五皇子在城门口对峙,让奴才赶紧来请丞相您去主持大局,救咱们五皇子出险情。”

    谢识琅很快捕捉到话里的细节,“对峙?张贵妃手里有兵?”

    宫人愣了下,有些心虚说:“官家晕过去之前,将…将皇城中的禁卫军都交由贵妃调配。”

    瞧着这宫人表情,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当时赵启昏过去之时,谢识琅也在集英殿内,根本没瞧见赵启同张贵妃托付什么。

    只怕是张贵妃悄悄同禁卫军联手了。

    “既然有禁卫军在,我去又有什么法子回转?”

    谢识琅慢条斯理将外衣系好,阿梁取来了披风,为自家主子系上,也配合道:“主子,更深露重,

    你这几日身子本来就不舒服,当真要出去吗?岂不是会加重病情?”

    宫人这边都急不可耐了,对方还风轻云淡着。

    “丞相,您是朝中肱骨,也是咱们娘娘心里的主心骨啊,娘娘只放心您能够救五皇子。”

    宫人跪在地上,“您同四公主的婚事在即,您和娘娘还有五皇子是一家人啊,还请您出手相救。”

    “说起来也有意思。”

    谢识琅更衣过罢,手指击叩桌案,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我同四公主的婚事,就连我自己都是在殿中知晓的,

    贵妃娘娘让我不得不担了这桩婚事,还说我是她的主心骨?我瞧娘娘自己心里的主意倒是大得很。”

    宫人头顶直冒白汗,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谢识琅会这样不急不躁了。

    合着是在记怪当日贵妃逼婚之举。

    宫人连忙给人磕了几个响头,交出底牌,“娘娘都说过了,现在官家病了,您和公主大婚定然得在官家苏醒之后,

    南边战事吃紧,娘娘前几日便同几位谏臣商议过,让您先带兵去南边抗敌,娘娘都放心将玄武大军交付给您了,

    自然是将您当成自家人,娘娘还说了,等大婚之后,该是丞相您的东西,还是您的东西,

    待五皇子继承大位…您依旧是本朝百官之首,而谢家比起如今更要尊贵无双。”

    阿梁闻言朝谢识琅点了下头。

    张贵妃大概是猜到了谢识琅会不愿出手相救,所以将他和赵柔成婚后实权问题都说明白了。

    只要赵玥活着即位,谢识琅仍是今日这般大权在握,而谢家也绝不会被架空。

    宫人以为谢识琅在意的是后者,但谢识琅心里属意的却是前者,玄武大军。

    “五皇子被挟持,我作为臣子,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谢识琅起身,“走,去城门。”

    宫人面上一喜,连忙领着谢识琅往外走。

    只是刚到门口,就撞见了回来的谢希暮。

    谢识琅是没想到,小姑娘会回得这么早,见她也是满脸疲态,于是说:“希儿,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你先回院子休息,等我回来再……”

    “不必,我同你说两句话。”谢希暮看向一旁着急等待的宫人,又转而望向谢识琅。

    谢识琅耐心看着她,柔声:“有什么话,等我回来说,好吗?我很快就……”

    “你若是现在走了,恐怕咱们连几句话都说不了了。”谢希暮语气不明。

    谢识琅心里几乎是咯噔了一下,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来,是将这个给你。”

    谢希暮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整齐叠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他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展开信后,“和离书”三个大字顿时映入眼帘,条条例例比起前一次正规了许多,其中还包括了谢希暮不会要谢家一点钱财,只愿和离后互不打扰。

    连她的姓名,也工工整整写了。

    “我的名字已经签好了。”

    谢希暮面色很淡,像是早就想好了这场景,抬起眼来,正色地看着他,“我们和离吧。”

    她的眼里,没有上一次要求和离的试探,更没有悲痛。

    只有一种波澜不起,犹如是心如死灰。

    谢识琅浑身血脉都好像凉了下来,握着和离书的手轻微发颤,连脑子都已经不能思考,只是有某一瞬间闯进了一个念头——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同他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