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两人都冷静了下来,细看的话,他们的眼中其实并无多少因为误会产生的不信任。

    “所以白玉京到底发生了什么?”朱邵思靠在楚君回宽阔的胸膛上,小手往上揪了揪。

    咦?

    是真头发。

    “说来话长。”

    “你很急吗?”

    “嗯……不是很急。”

    按照以往时间线的说法,三圣现在都在轮回路,没那么快回来。

    只要圣人不在,什么时候去山海境都行。

    “那就说来听听,我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才有这一身暮气……

    “嗨,没什么事儿。”楚君回心虚的撇过头看向别处。

    他想到了喝醉的那一夜……

    “讲!”朱邵思捧住他的头,双目与之紧紧对视。

    “二女曾经的经历我不追问,但使你以至此的过往我一定要知道。”

    ……

    楚君回最终还是把时间穿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说了,包括他回来镇压三秀的事情。

    “所以,哪怕我聚集起整个凡间的力量讨伐圣人,最终也失败了?”

    “嗯。”

    “那伱为什么还敢镇压三秀?”

    朱邵思那眼神就好似在说……你不怕圣人找你麻烦吗?

    “怕个蛋。”

    楚君回连阵营任务都不打算做了,家都不打算回了,他还会怕圣人?

    他还会怕死?

    这都是儒圣该操心的事儿,反正他大限来临之前肯定会想办法带其他二圣一起上路。

    楚君回根本不怕这些,他怕的是另一些事儿。

    “我要把殷都之树留在此界。”

    “嗯。”朱邵思从柜中取出一套新衣替他穿上。

    楚君回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怪我私自做出这个决定?”

    “你是对的。”

    她看出了他的犹豫,她看出了他的颤抖。

    所以,她给出了自己的认可。

    “玩家们都回不去了。”楚君回颤抖着松开了手。

    “他们会理解的。”

    “周狼见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了。”

    “他会思念。”

    “褚岁岁见不到自己的老妈了。”

    “她总想自由。”

    “如果我们把殷都之树带回去,或许直到下下代,下下下代这棵树的问题才会暴露出来,我们能过好我们的一百年,甚至我或许能找到改变一切的方法。”楚君回尝试着往好的地方想。

    “不,你不能这么想,哪怕你天下无敌,你也救不了一个被游戏化的世界不是吗?”朱邵思此时成了他的理智,“你会成为游戏中的boss,最终成为其他勇士通关的背景功勋。”

    “我可以学净世菩萨,演化十八重地狱,困住殷都之树!”

    “我可不会在地狱陪你,陪你去和一根木头熬寿命。”

    “可我们没有替别人做决定的权利……他们也许都想回去。”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赢过我,随意他们。”

    朱邵思替他捋平新衣最后的褶皱。

    轻襟窄袖,皮腰高摆。

    看着面前这个充满朝气的造型,朱邵思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一把扎好自己的散发,轻敲身后墙壁。

    下一刻,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通道,直通儒教圣地。

    “走吧,我们一起去山海境,毁掉那里的殷都之种。”

    ……

    言搬五岳山,文窃四海声,铸成山海境,诚为天下书。

    如何以言搬山?

    这形容的难道是神通?

    非也,儒教对于神通二字并未有道教那么看重。

    据传在很久以前,西方有一个弹丸小国,此国四面环山,与诸国不通,由于山路易守难攻,没人愿意费劲吞并这个国家。

    外界打的狼烟四起,山中却还是一片安乐祥和。

    此国国主看外界诸国的生死厮杀犹如看台上戏子,只因事不关己,便以国事为取乐之项。

    他整天派人去搜集周边诸国的趣事,谁谁谁用人不淑,主将带着全军投敌了,谁谁谁中了别人的反间计,把自己忠臣错杀了。

    光是看笑话犹不满足,他还喜欢派信使去给周边诸国传信。

    “哈哈哈,蠢得跟驴一样,就你还当国主?”

    “东边那谁,你怂的跟蛋一样,进又不进,退又不退,迟早挨刀!”

    ——由于太能嘴,且吸引的仇恨太大,这家伙所在的地方被周围国家一致认定为“蛮夷之邦”。

    蕞尔小国,蛮夷之邦,让他们服从王化是很多儒生都愿意做的事情(能赚浩然气)。

    于是一个儒教高人就去了。

    他没动手,只是在那个小国周围的山上埋了一些碎金,然后把这几座山可能藏有金矿的消息传了出去。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那个小国周围的山就都被他们本国国民挖空了。

    失去了山脉的天然屏障,那位嘴强国主也被诸国联军吊死在了菜市口。

    历史是这么写的,但众所周知,史家都成绝唱了,这故事不出意外是儒教自己编的,他们想表达一种什么意思呢……

    佛门有千丈法身,道教有法天象地,你们搬山也就靠蛮力,我们搬山靠的是脑子。

    三教都在编故事,佛门在编前世今生的故事,道教在编神而明之的故事,儒教编的就是各种“启发人”思考的故事。

    他们身上“教化”的性质很重。

    楚君回和朱邵思刚踏入山海境,就感受到了整个世界那无所不在的、清晰的教条。

    别的世界法则是模糊的,这个世界就很清晰。

    清晰到每个人都明白,不按照那些教条做事的话,指定没好果子吃。

    楚君回在其他时间线早就来过山海境,他当时就替秦攸之感到了一股悲哀……文道之弊不在科举,就算没出现科举这种制度,该有的问题一个都不会少。

    《易》书曰:“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

    这句话的意思是——士人希望成为贤人,贤人希望成为圣人,圣人希望成为知天之人。

    儒教用知识来划分阶级,懂知识的人管理着不懂知识的人,但他们同时又被懂更多知识的人管理着,这使得每个人都希望成为更上层的人,却不在乎知识原本的意义。

    整个山海境,人被分为了五等。

    只有成为最上等的圣君,才能不受山海境各种教条的束缚,随意行事。

    可笑的地方在于,制定教条的人不遵守教条,遵守教条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制定新教条的人。

    “陈旧的教条都该撕碎,压抑的人性当在火中重生。”

    楚君回以手托火,覆掌压山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