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纸鸢缓缓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她尚未来得及穿上衣裳。微微低眸,将衣衫穿戴整齐,起身,站在房间内,深呼吸了一口气。

    直到面色重新恢复如常后,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走出。

    院中,清冷的风吹拂着,院中散落着些许枯叶,平添了几分秋天的气息。

    纸鸢扫视打量四周,在院中的一处屋檐下见到了林江年的身影。他正屋檐下的台阶上,饶有意思的打量着前方远处。

    顺着视线看去远处,是那崇山峻岭的高山,以及半山翠绿景色。

    雁州地处南方,与北方不同的是,即便入了秋,但景色依旧如春,少了几分秋季的萧瑟。

    纸鸢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迈步走近。

    林江年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瞥了眼,身披粗麻衣裳的纸鸢靠近,简陋的衣裳遮掩不住她绝佳的气质,以及衣裳之下傲然的身姿。

    林江年瞥了眼后,移开了视线。

    没说话。

    纸鸢停下脚步,就在林江年身后几步的距离位置,盯着他背影静静看了几眼,突然开口。

    “什么时候回去。”

    林江年又回头,似笑非笑:“回哪?”

    纸鸢避开了他的视线,平静道:“浔阳城。”

    停顿片刻,她语气微冷:“王长金和王勤还活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林江年懂她的意思。

    “你的伤势才刚有所好转,不宜瞎折腾。”

    纸鸢低眸:“我没事。”

    林江年嗤笑了声:“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哪怕回到浔阳城,能杀的了他们吗?”

    “又能报的了仇么?”

    纸鸢抿了抿嘴,沉默。

    她想反驳,但最终没有开口。

    她对自己的伤势最清楚不过,如今情况下想杀王长金叔侄,很难。

    “再等等吧。”

    林江年回头看着她,盯着她清冷的脸庞看了一会儿,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纸鸢微皱眉,泛起一丝疑惑。

    “王长金叔侄,如今大概以为伱我都已经死了吧?”

    林江年轻笑一声,被困后山密室,又突遭爆炸倒塌掩埋,不出意外,在王长金眼里,他和纸鸢恐怕早已葬身。

    “你我一旦死了,对王家来说,一方面除去了大敌,另一方面,王家恐怕正处于惊慌警惕状态中……”

    临王世子死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江年虽死,王家需要面对的是临王府的怒火。

    王家,如何不慌?

    “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将计就计。”

    林江年看着纸鸢,目光玩味:“好好跟他们玩一玩。”

    ……

    距离私宅后山密室的爆炸,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浔阳城中城外不可避免发生了动荡。

    如此轰烈的爆炸动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耳目。

    就在爆炸发生后没多久,浔阳城内外各方势力便派人前去打探,甚至连城中城防军都被惊动,加强了城中防备。

    各方势力前在打探后,一脸凝重神色回去,每个人神色阴沉,忧心忡忡,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些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

    而这些消息,也随之在民间流传开。有关爆炸的谣言和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浔阳城外的这一次爆炸地动山摇,终究还是让很多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浔阳城外。

    后山,私宅。

    自那晚后,整个私宅便完全落入临王世子亲军的掌控之下。

    私宅附近内外的尸体早被清扫转移,但四周依旧残留着那晚的打斗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息,给私宅内外平添了几分肃杀。

    私宅之外的暗哨早被世子亲军掌握,重新恢复了戒备,阻拦着外来势力。

    这几天,暗中不知来了多少势力,想要打探私宅内的情况,但最终无果,那些暗中的势力高手甚至连门口都没靠近,便身份暴露狼狈逃窜。

    此刻,私宅内。

    一处院子里。

    院中,安置着许多伤员。

    世子身边亲军受伤的人,驻守在这里疗伤治病。

    一道身影出现在院中走廊屋檐下,推开了其中一处房间,走进。

    房间内,林空正躺在床榻上养伤。

    他脸色苍白,没有几分血色,当瞧见门外来人时,连忙挣扎着起身。

    “殿下,找到了吗?”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焦急神色。

    门外进来的人,是林青青。

    仅仅几天,林青青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脸上满是疲倦神色,眼中多了不少血丝。

    她已经几天没怎么休息过了!

    纸鸢姐离开后,她代替纸鸢姐成了世子亲军的统领。在后山密室爆炸发生后,林青青率领着尚未受到爆炸波及的众人开始不眠不休的挖山。

    “没有。”

    林青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深的疲惫焦急。

    还有深深的无力。

    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也意味着殿下被埋在密室内三天。

    三天的时间……

    哪怕殿下没有被倒塌的密室掩盖,眼下恐怕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殿下,命在旦夕!

    但是,仅靠他们这些人,想要短时间内将密室挖开很难。更何况他们没有密室地图,若是真的这样挖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听到这个消息,林空同样手脚冰凉,脸色惨白。

    被掩埋密室,生存下来的可能性本就极低,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三天。

    想到某种可能,林空脸色极为难看。

    他是如今最不希望殿下出事的人!

    苏璐姑娘的性命还掌握在世子殿下的手中,若是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临王暴怒之下,苏姑娘恐怕也难逃……

    他挣扎着爬起来,但由于身上伤势太重,他猛烈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惨白:“那,现在怎么办?!”

    林青青微微低眸,衣袖之下的素手捏的紧紧,紧到微微颤抖。

    密室内,不仅仅有殿下,还有纸鸢姐。

    林青青不敢继续往下想去,一股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紧接着便是难以言喻的愤怒,以及深深的杀意。

    “我已命人前去调动雁州境内的兵马,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到!”

    林青青沉声开口。

    林空听闻,眉头一皱:“此举会不会太冒险,这雁州刺史与王爷关系算不上太好,若是轻易调动雁州兵马,万一……”

    “我知道!”

    林青青面无表情,脸色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但倘若,殿下死了呢?”

    林空心头一颤,没有开口。

    假如殿下死了?

    那这浔阳郡的天恐怕都会被捅穿!

    谁也不清楚丧子之痛的王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以他们对王爷的性格了解而言,这浔阳郡的王家,恐怕必死无疑。

    “整个王家都会付出惨痛代价,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林青青语气森然:“我已命人将此事快马加鞭传回临江城,禀报王爷……”

    如今他们身处雁州,虽然能调动雁州境内的一部分兵马,但若有那位刺史的干预,恐怕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另一方面,没有朝廷的命令,临州境内的兵马是不允许随意跨境,进入雁州境内。

    一旦如此,便是有谋反意图。

    除非,那个人是王爷!

    ……

    浔阳城。

    王家。

    整个王家,已经乱了套,陷入人心惶惶的状态内。

    此刻,前院大堂内。

    王世泉听着下人汇报来的城外消息,脸色阴沉,格外难看。

    又惊又怒。

    城外大爆炸?

    私宅?

    临王世子亲军把守?

    得知这些消息后的王世泉,脸色愈发难看。

    “下去,继续盯视私宅,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本官禀报!”

    “另一方面,严格注意南方临州境内的动向!”

    “……”

    嘱咐了下人后,王世泉脚步匆匆的踏入后院。

    后院内。

    秋风萧瑟,王长金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

    王勤正跟在王长金身后,低着脑袋,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大气不敢喘。

    王世泉快步走进亭中,脸色阴沉的看着二人:“你看看,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

    “你们是真的要害死我们王家吗?!”

    王世泉愤怒不已。

    城外的爆炸声发生后,王长金带着王勤赶回王家,王世泉便知晓了一切。

    他又惊又怒,手脚冰凉。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和他的独子竟然背着他,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饶是经历了太多风浪的王世泉,此刻也觉得浑身惊寒,如坠深窖。

    如果说之前得知他的这个好弟弟背地里的那些勾当,已经让他愤怒至极时。那么这一次,在听到临王世子死了的消息时,王世泉彻底惊恐了。

    临王世子,死了?!

    死在了他们的手上?!

    他们哪来的胆子,竟然真敢谋杀临王世子?

    疯了不成?!

    王世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王长金竟敢干出这样的事情。临王世子一死,他们王家势必脱不开干系。想到即将要面临的后果,王世泉心头惊怒万分。

    即便是对那临王世子不感冒,但王世泉也从来没想过杀他。杀一个世子的后果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他承担不起。

    这浔阳郡的天,要变了!

    然而,王长金却只是淡淡瞥了王世泉一眼,开口:“放心,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还没到最坏?!”

    王长金脸色格外难看:“死的那可是临王世子!”

    “林恒重独子,他死了,林恒重会放过你我,会放过王家?”

    “林家的怒火,势必会倾泻到我们王家头上!”

    “你这是给我们王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

    王世泉愤怒至极。

    如此愤怒情绪之下,王勤躲在后面,战战兢兢,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意识到事情严重的他,此时完全不敢说话,只能求助般的看向二叔。

    王长金瞥了愤怒的王世泉一眼,目光依旧淡然:“不杀他,我们王家的秘密曝光,王家同样会遭遇灭顶之灾。”

    “与其生气,你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

    王世泉冷声阴沉道:“如何解决?!”

    “林江年死在这里,林恒重会放过我们?你我如何给一个交代?他林恒重又会善罢甘休?!”

    王长金轻轻摇头:“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旋余地!临王世子的确是死在了我们手上,但他们林家可没有证据。”

    王世泉冷眼:“他林恒重报仇,需要证据?!”

    “他可以不需要,但朝廷可不会允许。”

    王长金摇头,指了指王世泉身后:“你我身后的人,可也不会允许!”

    “说到底,如今的林恒重是朝廷的眼中钉,就这一点,朝廷就会偏向你我。”

    王世泉盯着他,没说话。

    王长金则是坐起身子,开口道:“他林家没有证据是你我杀了临王世子,如此一来,即便得罪了他林恒重又如何?”

    “我们王家的确是得罪不起他,但也绝不是吃素的。”

    王长金瞥了他一眼:“你堂堂浔阳太守,没有证据,他又能如何?别忘记,你我身后可还有刺史大人的庇护……”

    “他林恒重的确在临州一手遮天,可这里毕竟是雁州,我们也并非真的怕他。别忘了,我们王家在雁州还有那么多的同盟势力,大家这些年利益绑定在了一起,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这话,王世泉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但依旧不好看。

    “临王世子死了,他林恒重的确不会善罢甘休。可没有任何证据之下,他想报仇,也只有那几个办法……”

    王长金眯起眼睛:“要么是他孤身强闯雁州,来找你我麻烦……他若敢孤身来,我王家何必要惧他?”

    “他林恒重固然是天底下少有的宗师高手,可我雁州高手如云,难道还拦不下他?”

    “要么,就是他林恒重发兵雁州……”

    “不过,他不敢!”

    “一旦他敢如此做,就坐实了谋反罪名。朝廷岂会放过他?”

    “到那时候,便是朝廷对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王长金淡淡开口。

    王世泉盯着他:“你如何保证,朝廷会出手?”

    王长金冷笑一声:“我已经修书送往京城,想来,他们一定会感兴趣。别忘了,我们王家要是完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些年,我们王家给他们送了那么多好处,也留下了那么多的证据……”

    一丝阴冷神色从王长金脸上闪过:“一旦我们王家出事,他们也别想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