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林天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常浩南还颇有些不真实感。

    他上辈子从学校干到研究所,哪体会过这种办事效率,从进门到寒暄再到提出要求最后获得同意,总共没超过10分钟。

    甚至离开之时,茶且尚温。

    站在飞机楼的走廊里,常浩南有些纠结自己下午应该去干什么。

    在找唐林天说数据库的事情之前,他一直在想着去买部手机,再申请一个号码。

    后来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三大运营商此时有两个还不存在——移动的成立要等到1999年,而联通更是要到2000年了。

    1997年这功夫,只有电信提供商用移动电话业务,这家公司94年才从邮电总局里面独立出来,到现在为止不过三年,还有着很浓厚的官方机构气质,就比如周末不上班。

    所以这件事只能明天去办。

    而机房那边因为还在装修,所以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事情。

    思索片刻之后,常浩南想起刚刚自己离开之前,唐林天旁敲侧击地问过一嘴那本教材编写的进度……

    最终他决定去找一趟刘洪波。

    根据前世的印象,这位老师在结婚之前,几乎是不过休息日的。

    果不其然,只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在连续搜索了几个对方经常出现的地方之后,常浩南在学生办公室找到了刘洪波。

    “刘老师,下午好啊。”

    虽然二人平素见面都是以师兄师弟相称,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学生面前,常浩南想了想,决定还是没必要摆这个师叔的架子。

    况且实际上,x老师这种称呼其实也并不只限于学生面对老师时所用,教授们之间有时也会用类似的方式称呼。

    “师弟?”

    刘洪波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个,看到来人是常浩南之后也是一脸惊喜:

    “你这次回来的可太是时候了,我正好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你来着。”

    “关于教材的?”

    常浩南想也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而如此苦恼。

    说起来这事确实还是他做的不太地道,本来的计划是在镐京那边忙完之后,就回来帮着一起编教材,结果14所那边又突然有项目,最后只好让刘洪波自己先吭哧吭哧地干了两个月。

    “对,我按照你给我的大纲和思路差不多弄出来了前五章,也就是从导论到固体力学和结构力学中线性分析的部分,但是从第六章开始,师弟啊……你真的确定要把非线性有限元的内容放进去么,我试着给研究生一年级的学生看了看,根本就没人能看懂啊……”

    刘洪波把手上拿着的一份资料交给学生,然后带着常浩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应该说,这个效率已经相当可以了,因为后者的大纲总共就设定了十二章内容,其中最后一章是程序示例,到时候直接复制粘贴就行,这样剩下十一章。

    单论篇幅的话,两个月功夫,已经完成将近一半了。

    当然,如果考虑编纂难度,那可能也就是四分之一左右……

    办公桌上,电脑屏幕正显示着一堆密密麻麻,并且不断蜿蜒伸展的管子。

    常浩南记得这东西好像叫做三维管道,是当年不少人很喜欢用的一个……屏幕保护程序。

    CRT显示器因为其机理问题,如果长时间维持一个画面不动,那么电子束会长期轰击荧光层的相同位置,导致屏幕加速老化,而各种屏幕保护程序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只不过对于常浩南来说,这确实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后世只有个别品牌的OLED屏幕会出现类似的“烧屏”现象,屏幕保护程序也逐渐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尽管巨硬公司在Windows11中仍然保留了它。

    刘洪波当然不知道常浩南紧盯着屏幕的几秒钟里想了这么多的事情,直接晃动两下鼠标结束屏保,然后输入密码。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换成了一份Word文档。

    不过这一页只写了个标题。

    《非线性分析的一般方法》

    下面就是一片空白。

    “就这一部分,我已经重写第三次了,不管我换用什么思路来讲,得到的反馈基本都差不多,就是看不懂。”

    一脸苦恼的刘洪波把常浩南拉到自己的椅子前面,让后者坐了上去,随后自己去角落里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

    “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直接开始讲后面的平衡方程求解,跨过这个非线性分析的部分?”

    “另外,还有下面的一个部分,传热、场和不可压缩流体流动问题的有限元分析,我觉得这一章跟咱们教材的主题没什么关系吧,飞行器设计过程中几乎用不到这些方面。”

    “还有……”

    显然,在这本教材的编写过程中,刘洪波是相当上心的。

    否则他只需要把各种理论一股脑地堆上去,再随便弄点例题就完事了,根本不会遇到这些困扰,更不会提出什么建议。

    不过常浩南的这些设计,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多内容都是他自己和同事们曾经踩过的坑,

    “那怎么行,线性分析的三个前提是分析对象的位移无限小、材料具备线弹性特质以及边界条件在整个过程中维持不变,但是对于绝大多数问题,尤其是涉及到大变形的问题,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

    常浩南当即摇头,他绝对不会因为难度大而放弃相应的要求。

    因为人生不是游戏,没有故事模式的难度可选,在学校不教,就只有到了工作岗位上再学。

    而那时候,可就不是挂个科这么简单了。

    “远的不说,我去年给新舟60做的机翼颤振分析的时候,就用到了非线性有限元与非线性梁模型相结合,如果连基础理论都没学过的话,在解决实际问题的时候,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也要考虑到学生的接受程度嘛。”

    刘洪波揪了揪自己尚且浓密的头发:

    “你提出来的那个模型,现在我们业内都直接叫常氏模型,也就是当初成果被老师按着没公开发表,否则你估计高低能混个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的会士当当……不能指望着所有学生都和你一个标准。”

    “那东西我可没……”

    常浩南摆摆手刚想说自己没兴趣,但转瞬间关注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为什么是土木工程师协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