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烟。”

    荣佩兰将手边的账册归拢整齐,却发现本应在房中伺候的流烟不见了踪影。

    “少夫人。”在回廊下做针线活的青檀立刻起身。

    荣佩兰抬眼,是玉徽园的二等丫鬟,“流烟呢。”

    青檀微微一顿,然后道,“流烟姐姐一早随着世子出门了。”

    荣佩兰的动作一滞,眼眸微垂,然后又复抬起头,“既然流烟不在,那你随我去寻母亲。”

    “是。”

    荣佩兰指着桌上的账本,“将这些都带上。”

    见青檀手脚麻利,她又道,“今日起,你就到跟前伺候。”

    侯府的人口简单,侯爷除了钟氏,还有一位姨娘,无子女

    府中的产业大多是御赐,只有城中的几个粮食铺子是钟氏的陪嫁。

    虽说钟氏是要教荣佩兰掌家,但是府中的事务也简单,府中大多都是做了多年的老人了。

    她一个新妇尽管有婆母的支持,都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服众。

    所以钟氏将庄子和铺子的账册拿给她先看,先学会看账,再学会管账。

    “母亲。”

    荣佩兰一进院门就看到,钟氏正带着丫头晒书。

    信陵侯虽说是个武将,但是书房里的藏书也不少。

    荣佩兰忍不住再次感叹,一个学富五车的父亲缘何就生了一个胸无点墨的儿子。

    “这么大的日头,让丫头送来就行了。”

    钟氏拿起一旁的绸伞迎了上来,举起伞遮在她的头顶。

    荣佩兰也将团扇靠近钟氏,手腕微微用力,将风扇得大了些。

    “母亲这些账册我都看完了,想来母亲应该会考验一番,便先过来了。”

    婆媳两人一同往花厅走去,钟氏身边的周妈妈使人接过了青檀手里数十本的账册。

    侯府的花厅比谢家的花厅大得多,上回过来,还是新妇敬茶的时候。

    钟氏拉着荣佩兰坐下,“世家姑娘学着管家都是十二三岁便开始了,你才接触,急不来的,不差这一时。”

    荣佩兰眼眸微垂,“儿媳未能及时分忧,没有尽到新妇之责……”

    钟氏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新妇之责是早日诞下麟儿。”

    “璋儿父亲是个重情之人,我早年随侯爷征战时,落过一个孩子,伤了身子,所以只得了璋儿一个孩子。”

    “璋儿同他父亲一样,所以娘只盼着你们早些开枝散叶。”

    荣佩兰的耳尖迅速染红,嗫喏道,“是……”

    钟氏笑眯眯地看着荣佩兰羞红的脸,话题终是回到了账本上。

    “既然都看完了,可看出什么不同了?”

    荣佩兰敛了下心神,“账本是城中五间粮铺近三年的账本。”

    “这五间粮铺,经营最好的是西城的那一家。西城多有世家贵族,人多,钱也多。”

    “营生最差的就是北城两间的粮铺,居然不到西城的两成,那边多是普通百姓,可……。”

    钟氏点了点头,“可还看出何区别了?”

    荣佩兰微微皱起了眉,“因为各铺子的进项和售卖都是写一起的,儿媳看第二遍的时候发现,这五间铺的收的粮量都是差不多的。”

    “母亲,北城的铺子进多出少,这……儿媳实在没有看透。”

    钟氏笑了,“你倒是比那臭小子强。”

    然后细细解释道,“西城的粮是精粮,几乎专供世家大族。北城区除了普通百姓,还有难民乞丐。”

    “信陵侯府每年酷暑和寒冬都会在北城增舍粥棚,而世家皇亲们的粥棚则直接是在北城粮铺购买,糙米和精米价差数十倍,北城自是比不上西城。”

    “虽说北城铺不赚钱,可若北城没了咱们家的粮铺,多少苦难人能挨过酷暑和严寒呢。”

    荣佩兰抿了下唇,她见过哀鸿遍野的饥荒之地。

    那年她九岁,一路上都是逃荒的人,有人躺在地上拦他们的马车,有人不顾飞奔的车速直接从树上跳到车顶上。

    她害怕得尖叫。

    为了保护她和母亲,父亲伤了一条腿。

    钟氏以为荣佩兰是吓着了,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莫怕,现在都好了,十年前的那场饥荒才叫人害怕,你也还小,莫约是不记得了。”

    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丫鬟躬身进来了,“夫人,时辰到了。”

    钟氏拍了下手,然后对荣佩兰道,“前两日就说好了今日要去西城看看,刚好赶巧了,那便一起去看看?”

    燕京城除了位于正中央的皇城,分为东西南北四城,西城离皇城门最近,也是最多皇亲国戚。

    燕京城最负盛名的【某某楼】就在西城的西市街。

    荣佩兰随着钟氏到了铺子,虽说这只是一间粮铺,但是其奢华程度不亚于一间首饰铺子。

    铺子里除了最基本的米油面等。

    竟然还有燕窝,红参,冬虫夏草,铁皮石斛等滋补品。

    原来钟氏还只给她看了账本的冰山一角,怪不得纪韫璋一看她拿账本就皱眉,可见曾经被“荼毒”过。

    铺面很宽敞,没有柜台,只有几座金丝楠的架子。

    米都是装在琉璃里放在架子上,碗边还放了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荷花稻”。

    荣佩兰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原来稻米都有数十种不同的稻米。

    更甚至还有有色的稻米。

    掌柜已经得了消息,主家会带着少夫人过来。

    见荣佩兰眼中闪过的新奇,上前道,“这是外族人的特色,米就是普通的糯米,这些颜色都是菜汁染成的。”

    “买的人不多,都是图个新鲜。”

    荣佩兰点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道,“儿时曾也见过绿色的饭,只是年岁太小了,还以为是记忆出了偏差,没成想还真有。”

    听了她的话,钟氏侧目,这有色米还是掌柜跑贸易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钟氏这时才想起,荣佩兰生父明石居士,那个“离经叛道”的大才子。

    只做了三年的官,弃了一片坦途的官路,带着妻女游历天下,四海为家。

    荣佩兰见过有色米便也不稀奇,她的见识只会多不会少。

    钟氏突然觉得,这个不懂俗事的儿媳,只怕会是日后璋儿最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