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中军,谁又愿意在边陲戍守呢?

况且,夙来与乌桓各部落相善的左家,也不想让子弟在幽州戎服啊~

万一碰上个不良官僚,直接诬陷左家阴结乌桓部落意图叛乱什么的罪名,那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就算是自证了清白,也会由此在州郡主官心中种下一颗刺了。

是故,听罢夏侯惠的言辞后,左骏伯当即便声称自己三日后便赶往柳城,定能将乌桓部落给说服内附。

且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妄言,还将那边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

先前魏武曹操在白狼山大败三郡乌桓时,并没有将所有亲袁乌桓部落都攻灭或降伏,还有个别部落带着残余族众随着袁尚、袁熙跑去了辽东。而待公孙康将袁尚、袁熙传首给曹操后,他们这些部落又逃回来了高柳、阳乐、昌黎等地苟延残喘。

值得一提的是,阳乐县与昌黎县分别是辽西郡、辽东属国的治所。

但源于前朝末年北疆边塞几乎失守、杂胡内迁,且加上袁绍坐拥冀州时恩结三郡乌桓,用之袭公孙瓒后方;待公孙瓒覆灭后,自辽西郡渝关以西至辽水以东的疆域,也都成为了乌桓部落的栖息地。

这便是魏武曹操将三郡乌桓迁徙归来燕山山脉以南的最大缘由。

让他们继续留在燕山山脉以北,中原王朝根本无法形成有效节制,亦是在养虎为患。

故而,亲袁的乌桓残余部落逃回柳城一带后,填充着辽东与魏国之间缓冲地带,是有机会再次将部落壮大的。

只不过,魏国与辽东公孙没有功夫搭理他们,但却是有鲜卑部落南下了。

是白部(慕容部)鲜卑。

这支先前栖居在饶乐水(西拉木伦河)上游山脉(大兴安岭)的鲜卑部落,因为生存环境日渐恶劣且不愿意臣服于小种出身的柯比能,故而渐渐循着河流往东迁徙,盘旋在辽西与辽东郡的北方(科尔沁草原)。

待三郡乌桓被曹操迁徙走后,他们便开始南下,进入了辽西郡以及辽东属国的北部。

不可免的,他们也与亲袁乌桓残余部落起了冲突。

彼此为了争夺水草更丰茂的牧场、可避风猫冬的山阴草甸而爆发战事。

此时的白部鲜卑首领,唤做莫护跋。

源于部落先前刚南下之时迎来了辽东公孙的警惕,且得悉柯比能已然授首后,他便遣使者来燕山山脉南部来向魏国表示臣服、成为了附庸。

其目的在于想名正言顺的进入辽西郡、成为柳城一带的主人后,而不会引来魏国的打压。

是时,魏国正是迎来塞外鲜卑各部落强者远遁、弱者求附的时期,对于他的请求也不在意,直接就允了。

反正这种数千落的小部落,在塞外比比皆是,对魏国也谈不上什么威胁。

且白部鲜卑还有着追讨亲袁残余乌桓的作用。

是的,现今魏国仍对塞外乌桓部落有着很强烈的戒心。

虽然他们早就式微了、实力不值一提了,但魏国仍对他们保留着敌对的关系。

没办法。

谁让他们一条道走到黑呢?

袁尚袁熙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竟然还不接受魏国的统治!对于魏国而言,不将他们剿灭了,那不是时刻让士庶想起河北之地先前属袁嘛~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亲袁乌桓的日子就难熬了。

历经过白狼山之战、逃过公孙康的追杀后,如实力最大的右北平乌桓单于寇娄敦、辽西乌桓都督王护留两部还有上千落呢!结果此些年朝不保夕的生活,令很多族众都弃他们而去,且在白部鲜卑的逐渐蚕食下,仅剩下了数百落了。

覆灭,也就是个时间的问题。

也正是这个原因,左骏伯才敢信誓旦旦的对夏侯惠声称,他前去招降必不辱命。

毕竟,在魏国、辽东与白部鲜卑三方之中,亲袁乌桓部落必然要选择一方依附才能苟活下去。如此,何不选择实力最强盛者呢?

况且,也唯有国力强盛的魏国,才看不上他们数百落族众、不屑夺走啊!

另一个缘由,则是左家也不再想与他们通有无了。

王雄任职幽州时,对杂胡部落的政策是拉拢安抚,故而左家与亲袁乌桓商贸也没有什么被他人诟病的。

但现今不仅是毌丘俭过来了,就连中军将率夏侯惠都来了。

左家不想因为辎珠之利而给宗族招来祸事。

是故夏侯惠登门以招降之事托付,左家当真是喜出望外——与其说是左家帮衬招降,还不如说是夏侯惠给予了他们一个化解隐患的机会。

“对了,将军。”

欣喜之下的左骏伯,还带着感激如此发问道,“不知将军此番招那些乌桓部落内附,是以几户出一丁随征?仍旧依着先前武帝时期的抽调比率吗?”

吔?

可以抽兵随征吗?

闻言,夏侯惠有些意外的扬眉,没有当即回答,而是耷眼捻须沉吟。

因为他心动了。

先前韩龙说不可征兵,那是因为韩龙与那些乌桓部落没有交情。

而现今问话的是左骏伯,自然就意味着事有可能的。

再者,自三郡乌桓二十余万族众被安置在

内地后,魏国抽调乌桓为骑兵随征是惯例、早就成为了共识,还闯出了“天下名骑”的美誉。

而夏侯惠的心动,是源于他们盘桓在辽东辽西二郡之间、熟悉山川地理,充当伐辽东的向导与斥候最适合不过了。

“将军所虑,莫非质疑彼等不愿效死乎?”

见他不做言语,会错了意的左骏伯,不由又加了句,“若是如此,将军大可放心。彼等昔日虽被我魏国击败,但更恨斩杀旧主且追杀彼等的辽东公孙。若以伐辽告之,彼等必然皆愿死力也!”

呃~

我不是疑彼等无战心,而是当真不知抽调多少骑合适.

暗道了句,夏侯惠做开心颜,不吝盛赞,“有骏伯此言,我可无虑也!”

言罢,亦不等左骏伯谦虚,便很诚恳的请教道,“嗯,我不知彼等大人秉性何如,亦不想因抽丁随征而令彼等误解我国感召之诚。故而唯有请教骏伯,彼等当出多少骑合适?”

这种隐隐推心置腹的信任以及礼贤下士的姿态,令左骏伯很是感怀,也没有忌讳其他,直接说道,“回将军,约莫两百骑最合适。在下与各部落大人颇为熟悉,知晓他们喜好与忌讳所在,若将军表奏右北平乌桓单于寇娄敦之弟阿罗槃为二百骑督,定能令彼等不疑,皆愿死力相随矣。”

“善!”

拊掌赞了声,夏侯惠略略沉吟,便做出了决定,“这样吧,依骏伯所言,待彼等愿意内附后,便让寇娄敦之弟阿罗槃奉贡于洛阳,且我表奏庙堂委他以军中官职、所督下两百骑皆为义从。”

“将军高义!”

顿时,左骏伯不由盛赞,“如此,寇娄敦等大人以及族众皆无忧也!”

因为义从乃是边军的建制之一,有全额俸禄的。

而先前魏国征发鲜卑或乌桓部落随征伐,则是在履行着附庸的义务,待遇与戎兵不能相提并论。且有了建制之后,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当成填沟壑的消耗品了。

夏侯惠此举算是诚意满满。

也是能让右北平乌桓单于寇娄敦、辽西乌桓都督王护留等感恩戴德的内附待遇了。

不管怎么说,双方现今仍是敌对关系。

且他们还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正攀谈间,只见一个左家下人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对左骏伯低声问了句。

原来是设宴的吃食终于弄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长久在边陲之地的关系,左家设宴所备的吃食没有那么花俏,没有如同中原世家待客那般有肉羹、鱼脍、鹿炙、菘与韭盐菜与菰米饭以及酱汤等种类繁多、色香俱全;仅是很单调的宰杀了两只羊,但做法却是令人食指大动。

先上来的是胡羹饭。

乃是选羊肋条白水煮熟,取出切开,以西域传过来的葱头、胡荽、安石榴汁调味而食。

热气腾腾的端上来,羊肉香气直扑鼻息。

捞些羊肉直接吃,咬一口肉肥泡而鲜,放冷了尝依然鲜美,没什么膻味儿,都不需要再蘸调料就觉得十分入味。且左家的庖宰还在底垫了蒸好的粟饭,细碎肉丝儿铺在饭上,汪汪汤汁儿慢慢浸下,用竹箸拌了几下大口扒拉,身上顿时就有了些热气,令人倍感秋高气爽的畅快。

一人一大份胡羹饭,大致就饱腹了。

故而,次上来的是燔炙。

所谓燔炙者,孔颖达注疏《诗经》时言:“燔亦炙,为脔而贯之以炙于火。”

说白了,燔炙就是将小块肉串起来放到火上烤着吃。吃法起源于春秋,是在前汉通西域之后朝野胡风大盛、在上层最为流行的羊肉烤串

烤串是不间断供应的,作为众人在饮宴话谈时的下酒菜,所以也是最后一道吃食。

燔炙上来后,主宾大致饮酒攀谈些时候,就差不多罢宴了。

是故在饮了些酒水后,夏侯惠便也很识趣的打算作别,却被左骏伯给抢了先,“将军,北去招降乌桓部落,若不将军遣一随从与我同去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