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从他手中把钢锭和钢棒又拿了回来。

钢锭放到了工作室上,调整一位置,保证钢锭处于水平状态后,把钢棒放了进去。

同样,还是只能插入一点点。

方二却松开手退到了一边。

“等着!”

墨名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他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明显就是钢棒粗了插不进去啊。

一边的工匠也都好奇的围在边上观看。

一秒、五秒。

十秒、二十秒。

“快看!那钢棒进去了一点!”

一个工匠惊讶的喊了出来。

“还真进去了一点!”

“刚才不是怎么都插不进去的吗?这怎么自己就进去了?”

“别着急,慢慢等着。”

方二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随着时间的流逝,钢棒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慢慢的插入孔洞中。

围观的工坊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插不进去的。

可现在?

直到最后,钢棒完全沉入了孔洞之中。

“全都插进去了!”

“太不可思议了!”

工匠们感觉自己的认知被这一钢棒捅的粉碎。

“你们看那钢锭!”

一个工匠指着工作台上的钢锭大声喊道。

“竟然没有缝隙!”

“严丝合缝,完好如初!”

墨名脸色苍白,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钢棒粗了,可现在竟然完全插了进去,而且从表面竟然看不到钢棒和孔洞之间的痕迹!

这哪里是粗了?

这是刚刚好,精准的不能再精准了!

“现在,还认为是钢棒粗了吗?”

方二冷冷的看着墨名问道。

“老师,弟子错了。”

初冬的天,墨名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错在哪里?”

“弟子错在有了一点进步就骄傲自满,错在太信任自己的眼睛。”

墨名扑通一声跪在方二身前。

他此刻已经醒了。

那些匠人们做出来的导轨、丝杠、滑块在他看来,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能试着去做。

那是机床上最精密的零件,也是他到现在为止见识到的对精密度要求最高的东西。

可他却不知道,这些东西看似方二要求的很严苛,可那也是放水之后的要求。

不然的话,凭着这些工匠,要做出完全合乎方二要求的精度,根本不可能!

他只是把精度限制在了安全范围内,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撞刀、误差太过严重罢了。

就像眼前这个钢锭和插进去的钢棒,就完全不是这些工匠能够到达的高度。

最起码,短期内不可能达到。

“骄傲、自满,看看你刚才那一幅得意的样子!”

“你现在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

“你自满个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自满?”

“你记住了,还有你们!”

方二目光如刀环视着周围的工匠。

“你们现在做的是机床!”

“你们的一个误差,造成的后果就是用这些机床生产出来的东西,将会有一大批的残次品!”

“枪械不合格,卡壳、炸膛、战场上就成了烧火棍,苦苦训练出来的士兵将面对敌人的刀枪,变成待宰的羔羊!”

“如何对得起战士们的信任?”

“用这些机床造出来的发动机,渗漏、粘缸、爆炸都有可能!”

“随时都要了驾驶员的性命!”

“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这下子,不只是墨名,所有的工匠都低下了头。

之前,方二只是说精度不够会出加工事故。

他们从不知道除了加工事故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后果。

一瞬间,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于泰山。

“公爷,我们该如何做?”

一名工匠红着眼,看向方二问道。

“精度!用你们最大的努力,去提升自己的加工精度!”

“每一个零件都要做的精准一点,再精准一点,保证每一个零件的精度。”

“只有这样,你们做出来的东西才会对得起无数人的信任!”

“这个钢锭就放在这里,日后谁能做到这种程度,便是当之无愧的大匠!”

“成为大匠,本公保你们一世荣华富贵,荫萌子孙!”

荫萌子孙四个字一说出来,在场的工匠无不动容!

这些匠人大多是当初杜一阳从工部用新人换出来的,也脱了匠籍,可却从不敢奢望什么荣华富贵、荫萌子孙。

自己只是一个匠人而已,说白了和那些活泥搬砖役夫的没啥区别,甚至连役夫都不如!

至少人家只是每年按时出役就行了,其他时间就是自由身,可匠籍呢?

世代家传,父传子,子传孙,不得从事任何私人生产!

“公爷,您、您、您说的是真的?”

一名工匠结结巴巴的看着方二,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都是渴望。

几十代传来的的匠籍在自己这一代不但脱了,而且还能荫萌子孙为官了?

其他的工匠,也都红着眼,像是饿急了的兔子,见到青草一样看向方二。

“本公说到做到!”

“大匠之上,还有匠宗!”

“谁能达到匠宗的高度,本公保他封爵。”

“除此之外,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名传千古!”

此言一出,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封爵、开宗、著书、名传千古!

犹如一记炸雷,在众工匠的脑海中反复的回荡。

众工匠呆若木鸡,比起刚才的荫萌子孙,他们更不敢相信此刻自己听到的话。

封爵,是世代相传!

开宗,更不敢想象!

著书,那是大儒们都渴望的事情。

名传千古,连两极殿里的那位都想吧?

“不要怀疑本公的话,至于匠宗的标准,等你们之中出了大匠自会告知你们。”

“好好想想今日本公的话,想想自己日后该如何做!”

“想想,当日后你们享受着膝下承欢时,子孙问你们。”

说到这里,方二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别人家有宽大的房子、可供使唤的下人?”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出生就高贵、吃喝不愁?”

“而这些你们的子孙都没有!他们还要干着苦力、晒着太阳、顶着他人的鄙视和不屑,一步步从最卑微的角落往高处爬!”

“你们的答案呢?”

“告诉你们的子孙,因为老子当年只顾着混日子了?”

“你们羞不羞耻!害不害臊!如何面对你们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