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分饭吧。”

随着张武双眸停止闪烁奇异光芒,驼背罗锅猛然痴呆了一下,面色恢复正常,起身走向灶房,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张武拿起两人用过的碗筷和菜盘,从院子井里打了一桶水,亲自洗干净,才放回灶房。

往日里大家用过的碗筷盘子,都是豪横官犯派来的女仆洗,用不着张武动手,只是今日特殊。

出来混,细节决定成败,尤其你周围全是人精。

镇抚司密探能混进天牢,说不准这牢里做饭的厨子,洗碗打杂的下人,甚至连那两个豪横官犯在内,皆是刘家影卫所扮。

张武没放他俩出狱,也是有这茬怀疑。

否则俩人是来坐牢的,还敢这般猖狂,弄一堆人进来伺候自己,与常理不合。

把盘碗放回灶房,张武又弄半盘菜,扒拉在白米饭上,端着碗,一拐一拐走进刑房。

老农依旧怒目而视。

沧桑老脸上说不出的坚毅。

只是不知何时,嘴里塞着的破布,染上了殷红血迹。

张武放下碗,轻轻搭了搭老农右手腕的脉搏,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内脏已被一股暗劲震碎,外表看着无事,实则不需动刑也活不过七日。

破布上的血,全是老农嘴里的血沫子。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

自古以来江湖中很多侠义之辈,自愿给为民请命的仁人志士奔命,将自己没有勇气做的事情寄托在他们身上,而今张武也升起一股这样的冲动。

将对方嘴里的破布取下,老农登时将一口血沫子狠狠喷出。

“狗胥吏!”

“尔等永昌国走狗,不得好死。”

“……”

老农骂了一阵,见狱卒始终不理他,只是站在他身后,用双手贴着他背部,一股热气使他身上很暖,老农慢慢觉得骂人没意思,不再开口。

半晌后,张武收功,长吐一口气劝道:

“老伯,吃口饭吧,养好身子才能继续你的事业。”

老农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张武。

“老伯您应该认识病痨鬼吧,我和他是同僚,只是没有他的勇气出城参加义军,仅能买些粮食,让他给你们捎去,算是尽一点心意。”

“你是拐二?”

老农怔怔问道。

“我是。”

张武点头。

程狗做事该有分寸,牢里众人都让他捎带粮食给义军,自然也要介绍一下大伙。

老农的眼神缓和下来,而后浮现出阵阵的痛苦之色。

“是我不听劝,害了大家。”

两千多义军,全军覆没,作为首领,难辞其咎。

张武夹起一口菜,放在对方嘴边劝道:

“如果老伯你不想害更多人的话,最好吃饱饭,养好身子,不要让大伙担心你。”

老农摇头拒绝,完全没心思吃饭,直至张武再三劝说,才勉强吃了两口。

……

牢中仅有三个犯人,张武和驼背罗锅很省心。

分完饭,两人便躺在院子草地上晒起太阳。

“今下午禁军应该不来了吧?”

罗锅微微眯着眼,享受温暖的阳光,脸上满是希冀,不希望老农受刑。

“那谁知道呢?”

张武故意抱怨道:

“老孙可真够意思,一有事便消失,留下咱俩在这顶黑锅。”

“孙牢头不是那样的人。”

驼背罗锅替孙刚辩解着。

张武斜睨他一眼,不再说话,起身往茅厕走去。

练气丹可以影响人心,但平时一切如常,行为思想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除非张武勾动药力,暗中操控他。

茅坑里,打开墙上的暗格,从包袱里取出一瓶腻子粉,张武往自己脸上抹起来。

半个时辰后。

他离开茅厕,准备回大狱巡牢,进门便看见禁军头领正对老农用刑。

驼背罗锅立在刑房外,身上也有几道鞭痕。

那头领见张武一拐一拐进来,二话不说,冷着脸上来便是两鞭子。

“尔等贱民,连用刑都不会,废物!”

张武没抬头,只是装出凄苦模样,与驼背罗锅一同站在刑房外。

禁军头领冷哼一声,回到刑房用各种酷刑折磨老农。

抽刺鞭,上烙铁,用夹子……不多时便将老农弄得不成人样。

但在用刑过程中,老农只是受着,不管再如何疼痛,也一声不吭。

直至禁军头领有些累了,他才吐了口血沫子骂道:

“走狗!”

刑房里一片死寂。

这一刻,张武突然觉得老农不像老农,反倒像身陷敌营受到迫害的领袖。

明知必死,也要骂出来。

可能从起义那一刻起,他便已预料到必死,但依然决心用牺牲做最后的抗争。

不求死得光荣,只求激起更多人的热血。

禁军头领变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终究没有再下手。

“看好他,死了你们俩一起陪葬。”

说完一甩鞭子,冷漠离去。

他前脚走,驼背罗锅赶紧给老农上药,免得伤口恶化。

一番忙碌,夕阳西下,天色已暗下来。

今晚的天牢格外安静,大狱里空空荡荡,院子里冷冷清清。

直至月亮升起,给两个官犯吃过宵夜,厨子离开,关闭天牢大门,驼背罗锅说道:

“今晚咱俩轮流守夜吧,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可以。”

张武点头,双目闪烁精光,直接让驼背罗锅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将他扛到班房,在其背部一阵揉捏,让罗锅的后背平下去。

而后运功,薄薄的指甲盖如蝉翼般高速震动,给驼背修剪起头发。

直至变成与自己长短一致,发型完全相同的模样,再从怀里取出自己的人皮面具,给驼背戴在脸上。

最后将身上的衣服互换……驼背变成了拐二。

为了足够稳妥,张武再取出一瓶麻沸散,全给驼背罗锅灌进嘴里,保证他今晚绝不会醒来。

而他自己,也是拿起早准备好的鳄鱼剪,咔嚓咔擦修剪起头发,直至变成个锃亮大光头。

跑了一趟茅厕,从暗格里拿出老早准备好的素衣穿在身上。

等张武从里面出来,内气上脸,已变成一个宝相庄严的老和尚,眉目低垂,双手合十唱号道:

“阿弥陀佛。”

“老僧……”

“释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