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就是这样安排罗先生的婚礼的。”莫莫罗无比满足地说。

他合上自己长达二十多页的企划书。坐在他对面的雅莱丽伽开始摇头,而荆璜仍然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面饼。

好一阵后他才咽下食物,然后说:“你他妈在讲啥玩意儿?”

“婚礼。”莫莫罗自信地说。

“谁的?”

“罗先生的呀。”

荆璜瞥向罗彬瀚:“你要结婚了?”

“啊?”罗彬瀚说。他已经走神半个小时了,根本不清楚话题在哪儿。

最后雅莱丽伽用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们昨天去拜访宓谷拉的经过,并指出只有罗彬瀚收到了与众不同的礼物。

“所以呢?”荆璜皱着眉头问。

“所以他们要结婚了。”莫莫罗说,“相遇,单独约会,送特别的礼物,然后结婚——这就是普通智人种异性交往流程呀!现在罗先生已经进行到第三步了!下一次就可以结婚了!罗先生,我可以当伴郎吗?或者当主持人也可以!”

罗彬瀚张大嘴,茫然若失地看着他。

“那还不算是‘特殊的礼物’,”雅莱丽伽说,“如果他们准备结婚,那还需要更特别一点的,取决于他们各自文明的习俗。”

莫莫罗有点失望,但很快又重振旗鼓地宣布:“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吧!罗先生故乡的求婚传统是什么?项链?戒指?锁链?还是鸟蛋?”

“鸟蛋?”罗彬瀚讷讷地说。

莫莫罗似乎把这当成了一句回答。他充满激情地站起来,似乎这就打算出门购物,然后被荆璜一脚踹回座位上。

“你他妈搞啥呢,”他说,“那女的才跟你们认识几天?老子刚找出点眉目你们就给我整这出?结你妈的婚,那女的身中天绝,跑到外域绝对是九死一生,到时候怎么办?还是准备把她扔这儿守活寡啊?”

莫莫罗胸有成竹地昂起头:“这点没问题的玄虹先生!虽然现在的时机不适合让罗先生过婚姻生活,但我们可以留下宓谷拉小姐的联络方式,等我们回来后再举办婚礼。昨天我已经计算过莲树星和外域已知航线的时间流速差,只要我们不深入梦幻界,罗先生这边的流速应该都比宓谷拉女士更高。就算真实情况比预估偏差值大一些,也完全在白塔可以把账做平的范畴内!”

“……随便你们吧。”

荆璜放弃了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地将下巴搁在桌子上。他的头发乱糟糟如同鸡窝,从回到旅馆开始就一直翘得厉害。

雅莱丽伽对着他端详片刻,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把小梳子,一下下地帮他梳理起来。

“随便梳几下就行了。”荆璜闷闷地说。

这场面终于令罗彬瀚回过神来。他瞪着荆璜说:“你这梳个头发还要人伺候?”

“少逼逼。”荆璜说,“我烦着呢。”

“你烦啥?梳头都让你亲妈包办了,你烦怎么扎辫子呀?”

“老阴逼要找的那人在躲着我。”荆璜不耐烦地说,“好几次都快抓到了,结果那人跟阴沟里的耗子似的,稍微闹出点动静就往地底下钻。我对门城也不算太熟悉,每次都是一线之差让他跑了。最他妈烦这种不肯正面过招的家伙了。”

“那你估计多久能抓住他吧?”

“谁知道啊,不过肯定是比原先预计的时间要长了。下次绝对要把地形给封死了再下手。”

对于这件事罗彬瀚自觉毫无插手余地,于是也不再理会。他用力地甩甩头,把农场、蓝发女孩和永生花环统统赶出脑海。这时雅莱丽伽也已将荆璜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齐如黑缎。

这令罗彬瀚想起了一个先前的疑惑。他对荆璜问道:“你是哪个水平?”

“你说什么水平?”

“你不是修真者吗?”罗彬瀚说,“我看莲树星上头也有一堆你道友,你在里头是个什么水平?”

“他们是泛约律灵修者,跟我的根底不一样。跟他们没什么好沟通的。”

“那要是两边打起来死谁吧?”

“……他们靠的是灵能积累,我靠的是天地形势。”

“所以他们比你独立?”

“放屁。”荆璜冷冷地说,“两边都是求道追真的,你他妈非问我谁杀人比较强,嫌自己因果沾得不够是吧?”

“草,”罗彬瀚说,“少爷,你心里对自己就没点数吗?现在才从良还来得及?不过看你以前这么横,好赖是个元婴吧?”

“什么元婴?那是灵修丹道的东西,我要那种能量灵核干嘛?”

罗彬瀚呆了一下:“那你怎么算境界呢?”

“炼气,化神,返虚,合道。我现在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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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彬瀚下意识地在心里数了一下。

“这四个就完啦?”他惊奇地问道,“你们难道就没更细的分法?”

“有什么好分的。反正知道自己的视观境界就足够了,分那么多吃饱了撑的?”

“不思进取!”罗彬瀚批判道,“你们这么粗暴的分级怎么当轻小说男主角?不到一百章就把级升满了!”

他还想深入探讨这个问题,荆璜却已经跳下椅子。放在床边的黄金夜莺主动飞上他的肩膀。

“我继续找人去了。这件事比预料得棘手,恐怕还要多耽一些时日。”

荆璜回过头来,和雅莱丽伽对望了一眼,然后又说:“我们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你们之后还是小心点吧。”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而剩下的三人也已用完早餐,准备出发去莲树星。

罗彬瀚又开始心神不定。他情愿再对荆璜胡扯两个小时的修真境界问题,好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座莲树星上的旧农场。

坐上航天器后,雅莱丽伽又把他拉进了厕所单间。罗彬瀚原本准备无条件道歉,可他今天实在缺乏状态。

“你不必真的在乎莫莫罗的话。”雅莱丽伽说,“婚姻无法列入你的短期目标,这是从你的人身安全角度考虑。另外我研究过宓谷拉的病,她只是变体遗传者,不是无法救治的原始天绝感染者。只要她平时注意和约律带保持安全距离,活到自然寿命终结并非难事——那可能要负担一笔昂贵的医疗费用,不过钱对我们不是问题。”

罗彬瀚不禁对她感激涕零,但同时也严重怀疑她对自己使用了思想窥视术。

雅莱丽伽对着他微笑。那是种暗藏阴谋的魅力表情。

“不过你应该考虑一下。”她说。

“考虑啥?”

“你喜欢她。”雅莱丽伽直截了当地说,“她对你的态度也很特别。也许现在不行,但是将来,在一切都结束以后,或许你确实可以回来找她。”

罗彬瀚赶紧摆手:“得了吧,就我老头那德行,恨不得从古代闺秀里选儿媳,结果我带个外星女友回去,他不得活活吓死?”

“那么你可以选择不回去。”雅莱丽伽说,“那座农场已经荒废了,弄到它不会有多麻烦。宓谷拉很喜欢那里,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等我们返航后你可以把那座农场买下来,然后就在那里和她生活。”

这是一个罗彬瀚从没考虑过的选项。他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作答。

雅莱丽伽用那双金棕色的,属于异类的眼瞳凝视着他。她的目光充满穿透力,仿佛真能直刺人心。

“你已见识过更广袤的世界。”她说,“它比你诞生的那一隅之地要精彩迷人得多,为何你还坚持要回去呢?”

“家人。”罗彬瀚条件反射地说,“朋友……”

“他们终将和你分离。即便你返回故土,你的父母会死在你前面,而朋友也将有自己的家庭要看顾,那和天各一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雅莱丽伽近乎无情地说:“你觉得自己担负着某种长子式的家庭责任,但没人真的离不开你。你的父母各有归属和人生,那么你的位置又在何处呢?你愿意如此空虚地度过短暂的一生,然后不留痕迹地死去?为何不选择在你真正喜欢的地方陷入长眠?”

罗彬瀚呆若木鸡地站立着。他感到强烈的狼狈和动摇,可在那之中又隐藏着一缕细若游丝的怀疑。

“你,还有老莫,”他带着几分恐慌试探道,“你们两个为什么都不希望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