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石器烧烤馒头(中)
当馒头数扩展到十六个时,罗彬瀚不得不把它们交给乔尔法曼,让她把这场天灾消灭于萌芽之中,只剩下小小的一团被捏在波帕手上。 它看看那一块白团,肯定地说:“绾波子的虫子。” 团块开始膨胀。波帕不舍地把它捏小了一点,但却阻止不了它的疯长。乔尔法曼拍拍它的脑袋说:“我们还有希望找到她。” 波帕终于松开手,让她把最后剩下的那一小团也塞进嘴里。然后他们一起看向那些坐在河边休息的野人。在短暂的沉默后,马林首先干咳了一声。 “馒头菌虫是不能作为长期主食的。”他谨慎地说,“这些野蛮人长得这么健壮,那可没法光靠着吃素食和浆果办到,况且咱们刚才也看到了……我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悲观,不过咱们最好还是有点心理准备。” 他没有直接说出那个猜想,但没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绾波子是个炼丹士,”乔尔法曼否决道,“她不可能被他们抓住。” “说得有理。”马林立刻附和道。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鉴于双方沟通存在着明显的困难,众人决定先跟踪野人回到他们的居住地,再详细打探他们是如何获得这些馒头菌虫的。途中乔尔法曼不断安慰着波帕,告诉它绾波子可能就在这颗星球上,藏身于野人当中,又或者不小心将一点馒头菌虫遗落在旷野里。 波帕很快变得高兴起来。它不再玩那顶华丽的羽毛帽,而是爬到罗彬瀚肩膀上,一刻不停地监视着那些野人,仿佛生怕他们会突然人间蒸发。 罗彬瀚拍拍它的脑袋,又看了一眼乔尔法曼。他知道马林和乔尔法曼都没有把话说完:倘若绾波子真的平安无事,她绝没有道理不回迷野带,却长期待在这样一颗食人族聚居的星球。作为炼丹士和馒头菌虫的持有者,她也无疑明白这种生物的危险性,把它随意丢失在路上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让野人得到了这些菌虫?如果绾波子健全、清醒而又装备充足,野人们显然无法危害到一个云中城炼丹士,可倘若她当时昏迷、重伤,又或是完全丧失了记忆呢?况且那名为阿萨巴姆的矮星客还拿到了她的孵化箱,没准她正是先遇害于矮星客,然后遗体又被野人们发现…… 罗彬瀚不敢再细想下去。他强迫自己的思路往乐观一点的方向走:这些野人没有试图吃掉他们,甚至还差点跟他们分享“美食”。 这或许是因为莫莫罗显而易见的非人身份。可当一个宏伟如斯的巨人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何以能如此镇静淡然?那是某种特殊的宗教理念所致?还是说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地见到过同样体积的生物?假如他们对所有外星来客都采取类似的态度,或许绾波子也能得以幸免,不至沦为裹腹之餐。 这些思绪困扰着他,让他走得心不在焉,途中甚至还踩到一只腐烂多时、蛆虫丛生的死鸟。马林赶紧把他拉开,对那鸟尸吐了口唾沫。 “这在我老家可不是什么吉利兆头。”马林紧张兮兮地说,“你接下来最好别去人多的地方。” 鉴于马林的老家已经成为永远的历史,罗彬瀚不知道那些迷信习俗是否还值得相信。不过这里本来也没什么人多的地方能让他凑,除非他打算加入食人族群体的烧烤派对。 他们平安无事地来到湖边,看着野人们从树林的隐蔽处拖出木舟。那船用粗壮的木头凿空而成,涂满红绿色的颜料,再黏上羽毛和树叶,看上去甚至比他们粗制滥造的筏子还精致些。 磨刀的老野人对着旁边的同族们比划了几下,随后便有两个野人跑过来,对着罗彬瀚他们手舞足蹈。他们的语言发音极为简单,还要配合手语才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幸而莫莫罗能通过某种心灵沟通的方式理解他们。 “祭祀先生想要邀请我们坐船一起回去。”他有点疑惑地翻译道。 罗彬瀚也感到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亲眼看到这些食人族捕捉异世界的现代人,毫无玩笑意味地准备把受害者宰杀啖吃,可这会儿他们似乎又变得热情懂礼,非但不介意自己的烧烤会被强行打断,还邀请扫兴者们共乘一舟——罗彬瀚本以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以一场暴力冲突收尾。 “他们想把咱们骗到船上再下手偷袭?”马林猜测道,“或者他们只喜欢吃理识侧的文明?” 前者毫无成功希望,而后者暂时也难以验证。最终他们还是分头坐上野人们的船,和他们一起漂向湖心。 出于安全考虑,罗彬瀚、莫莫罗和马林共乘一舟。罗彬瀚和莫莫罗一前一后,把战斗力倒数第一的马林夹在中间。这个安排让罗彬瀚不得不直面前方划桨的野人。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如果考虑到野外艰苦的生活环境,恐怕只有十六七岁。这令罗彬瀚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罗骄天,可是罗骄天细皮嫩肉,还因为效仿周雨而搞得有点小洁癖,和野人绝对
是天壤之别。 年轻野人目光大胆地盯着他,毫无顾忌地咧嘴一笑,露出洁白到晃目的牙齿。那牙简直白得匪夷所思,令罗彬瀚怀疑对方每天都刷牙三次以上。 这些雪白的牙绝对吃过人,他自然地想到这个事实。野人们对穿梭星层如此熟练,他们绝不可能是第一次跑去异界打牙祭。 他们拿着石头工具飞上天,看到了一个更先进文明的世界,但唯一所想的事却是狩猎肉食,这令罗彬瀚多少有些五味陈杂。可是那些现代人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如果有那么多人无故失踪,他们早该注意到山林里有某种诡异的食人族出没,难道在现代社会中失踪一个活人会那样无人在乎吗?就连家属都漠不关心? 坐在他对面的野人忽然嗯嗯啊啊地比划起来。他指了指天空,然后又指了指罗彬瀚手中的铁箱子。罗彬瀚不知道他的意思,但看出他眼神中的渴望。 “你想要这个?”他抬了抬铁箱说。 野人也听不懂他的话,全靠莫莫罗用光之呼唤转达了罗彬瀚的意思。于是年轻野人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胸膛。 罗彬瀚没看出什么问题。这箱子很结实,但作为凶器却不如石斧石枪来得顺手。他尽管纠结着对方那排啃过人肉的牙齿,却也觉得很难下手杀掉一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活人。最后他还是把铁箱交给对方,看着对方盛了满满一箱湖水。 “你还不如盛点鱼呢。”他忍不住说,“这样就用不着吃人了。” 莫莫罗也翻译了这句话,但年轻野人还是满脸无辜地望着他。 木舟飘到了湖心,野人们仿佛等待着什么,纷纷躺在舟上唱歌睡觉,或者彼此捉头发里的虫子吃掉。罗彬瀚则看着那个年轻野人用铁箱舀水玩。或许是因为这野人令他想起了罗骄天,他发现自己很快就熟悉了对方的长相,能够把他和其他面貌黝黑的同类区分开来。因此他决定叫这野人“小箱哥”。 他起完了名字,然后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不太聪明的决定。如果绾波子遇害于这个食人部落,乔尔法曼和波帕当然有理由采取一些复仇行动。那时他得亲眼看着一个起了名字的生命消失,而不是一个无名野人受戮。 野人们在湖中等待到了傍晚。当夕阳周围开始泛红时,湖面的波光也隐隐燃烧起来。 湖中的落日在波光里亮得发蓝发白,寒冷如一轮满月,随后苍白的空洞蔓延扩大,将湖面上的木舟全数吞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