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以是少年姗姗而觉(中)
通常罗彬瀚并不想显得自己很视死如归。已经有足够多的过往案例和影视作品都告诉他,这种行为非但难以避免迫害,还很容易激发不法分子的叛逆心。也许作为执法人员宇普西隆在这方面更有操守,但罗彬瀚也不是很想去对此人的原则进行一次破坏性测试。 既然他不是在一种显而易见且无可挽回的绝境中,老老实实地静观其变似乎是个更好的主意。可当莫莫罗走开后,他的舌头又自己拿了主意,忍不住对着宇普西隆说:“哥啊,我家少爷他真来不了。” “会吗?但我听莫莫罗说你们关系挺好的啊。” “造谣。他哪懂什么叫关系好。” “这个我就不同意了。喏,你看,他在自己的主页日记上还特意写了‘新成员跟船长感情真好’这样的话。我这个弟弟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宇普西隆又变出了手上那颗宝石般的白色晶体。他用左手在上面擦了擦,白色晶体就在空气里射出一道光屏。那不同于罗彬瀚平时在寂静号上看到的,简单朴素且填满各种数字符号的虚拟屏幕,这张圆屏的背景图是一个双脚喷火,飞行在宇宙虚空里的武装金属机器人。在屏幕顶部疑似头像的位置,罗彬瀚看到了两个挨在一起的金属脑袋大头照,图像底下则写着一行罗彬瀚不认识的陌生文字。 “哦,这个是我老家的一种文字,没有被列进联盟通用语里。其实就是莫莫罗那家伙的名字啦。你看,这是他跟我说自己船上来了新人的私人消息。虽然没有讲得太详细,不过有说到是个很适合成为人间体的人。按照那个家伙的认知,八成就是找了个神经够迟钝的成年人类而已。虽然说女性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在习惯性上是以男性自称的,所以选男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宇普西隆用手掌撑着下巴,仔细地打量了罗彬瀚几眼,然后确信无疑地说:“就是你了。” “那您还见过船上其他人吗?”罗彬瀚问。 “虽然是没有。但我还是觉得你的嫌疑最大。要说‘因为曾经收容了星际罪犯而被对方绑架上船’,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多多少少应该有点心理上的问题。你的种种表现就跟我做的心理侧写很吻合。“ “你懂什么心理侧写!”罗彬瀚气愤地说,“我船上的小少爷还搁那儿冬眠呢!他咋来见你?”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状况我也听莫莫罗说了。如果能来的是最好的,实在来不了的话——那就麻烦你跟我走吧。我同事的船上有临时拘留区,你在那里边住几天就好了。” 宇普西隆诚恳地笑着说:“那里边设备很齐全的哦。想锻炼身体或者学习之类的都没问题。除了一些最基本的人身限制以外,我觉得比我念书时的待遇可好多了。” “那我能不去吗?” “这就要看你们船长愿不愿意来捞你了。不过我想还是会的吧,虽然我并不认识他本人,不过也从同事那里听过一点关于他的风评。放心吧,他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宇普西隆鼓励般地拍着罗彬瀚的肩膀。而罗彬瀚只感到前途昏暗无光。他既盼着荆璜赶紧过来把他带走,可同时也不那么希望这个星际悍匪跟宇普西隆见面——不管怎么样,既然雅莱丽伽说荆璜还得要两三天,剩下的那几个小时终归毫无意义,他的拘留所之行势所难免。 最终他放弃了,决定接受这个不幸的事实,并祈祷外星拘留所能比他老家的更舒适一些。他注意到乌奥娜坐在稍远的位置,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望着他。罗彬瀚不知道少东家是怎么跟她交流的,但她的表情显然没把这当做一件严肃的事,要么就是她对罗彬瀚的苦难完全保持着娱乐的态度。 这叫罗彬瀚多少有点不满,但他很清楚乌奥娜可不是马林或莫莫罗。不到一个月以前这只女吸血鬼就袭击过自己,只因为她怀疑自己是周温行。而如果没有少东家出现,很难说事情最后会到什么地步。 他决定提醒一下乌奥娜关于他们应该同仇敌忾的这件事,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如果我配合调查能酌情轻判吗?” “本来也没有打算判你吧?周雨先生,我只是请你配合调查而已。就我目前掌握到的情况,能写在书面报告上的部分只是‘冻结对你非常感兴趣’,其他事情在没有证据以前我是不能做结论的。不过,从私人的角度我还是想给你一些忠告:根据我的调查结果,‘冻结’的被害人在遇害以前都曾经有相当异常的表现,具体点说就是会对‘冻结’表现出极端的亲密和依赖情感。即便在知道他的过往案例、甚至是被明确告知将被杀死的情况下,被害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求救的意愿。我们猜测这可能是某种超凡现象的结果,但目前也没有什么更详细的情报。” 宇普西隆握紧右拳,砰砰地敲打自己的掌心,然后严肃地说:“如果周雨先生你不希望成为下一个的话,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从过往经验看,‘冻结’有着明显的性别偏好,大部分情况下喜欢
挑选女性作为目标,但并不是没有男性的受害者。在我接手以前,负责他的派出员就遭遇过他袭击特定男性受害者的案例,而且据说最后没有成功。如果他是一个有严重完美主义倾向的人,很可能会想再挑选一个男性受害者弥补。那样的话你就危险了。” 罗彬瀚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短暂地震慑了一下。有那么几秒他差点想把白河诅咒的事跟宇普西隆说一说,但紧接着他就对自己的真心进行了一番深刻叩问,随后断然宣布:“他不可能对我下手。” “还是别太自信比较好哦,周雨先生。像我先前说的,‘冻结’和每个受害者的关系都很好,尤其是只有在受害者对他完全信任的情况下才会真正实施杀害,这个大概是他的某种变态趣味吧。所以就算他现在对你和颜悦色,也不代表他没有杀你的意思。” “我知道他有杀我的意思。”罗彬瀚沉着地说,“但我的意思是我对他完全没意思,我管他觉得有没有意思。” 宇普西隆和乌奥娜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罗彬瀚旁若无人地抖抖手腕,转头对乌奥娜说:“我听说他杀了你的员工?” 乌奥娜挑了一下眉毛,表情看起来有点冷峻。也许是因为宇普西隆在场的缘故,她的举止比罗彬瀚印象里的收敛了许多。 “尼法琳恩是我的下属。”她说,“她还是我的……侄女,可以这么说。她生来就比她的孪生兄弟要成熟一些。我和她的其他家人都认为她将来会有所成就,但,不久以前她似乎在这颗星球上交到了新朋友。她不断外出,每天高兴得像只春天里的小鸟,我从未看到她这样快乐,所以我以为这会是一桩好事,直到有一天她没能回来。我沿着她留下的痕迹找到野外,在岩石的阴影里看见了她剩下的部分。手,脚,头。剩下的部分或许是被野兽叼走了。” 她说这话一直望着罗彬瀚,眼睛时不时往上移动。罗彬瀚琢磨了半天,不怎么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乌奥娜又轻描淡写地说:“又或者她的身体在太阳下融化了,像冰遇到了火。那孩子向来体质纤弱。我在那儿收拾她剩下的部分,但她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被处理过了。那些肢体被精心整理和拜访,像贡塔一样叠起来。她的头被放在最顶部,脸上洁净无尘,头发一丝不乱。我的小侄女从小就是一只野雀,到处钻钻探探,比她的孪生兄弟更不爱打扮。她从没像那样打理过自己,所以我马上就知道那不是她干的。杀了她的人为她做了这一切,而当我看到她的脸上的细节时——先生们,我看到她的表情是那样高兴,在她那有限的一生里,我还从未见她露出那样的安宁和喜悦。” 乌奥娜的声音轻盈地飘荡在湖畔。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满月般朦胧的冷光,红唇之间露出一点尖锐的阴影。 “我想我得报答一下令她如此高兴的人。”她说,“我要赠给他相同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