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翘天翼趴在地上,用四肢划到门边,敲了敲那层光照。没有声音回应,但她们都知道这东西坚不可摧。至少在她们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一样工具能助她们脱离。

确认这一事实使得翘翘天翼明显沮丧。“嘿!”她冲外头喊道,“这里还有人需要手术呢!”

无人回应她。即便雅莱丽伽也不知道荆璜是否仍在门外。尽管她不止一次看见过荆璜这个牢靠的小法术,没有任何经历能告诉她这些彩色泡泡是否存在某种限制,像是距离或时间。

自然,她不恐惧于永久的拘禁,因为荆璜并不清楚她在自己的房间内藏置了多少营养针剂。除非他是准备让她和翘翘天翼在这房间里枯竭而亡,否则他迟早要再来,或者派遣些补给机器人过来——真正关键的问题在于,在这段时间前他打算做些什么。

雅莱丽伽扶坐在墙边。她庆幸自己一直喜欢席地而睡,因此有足够的地毯供她和翘翘天翼分享。她的腿眼下难以修复,可她在包扎时也没忘记来一针止痛剂,足够在几个小时内叫她毫无痛苦。

那改动过的银链挂在她手指间,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公平来说,这不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当然也绝不是最糟糕的。她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不善挑选送礼时机的人,那往往是过度紧张与缺乏交际导致的。她不能说这两个特征在荆璜身上从无体现,不过却很难说是主因。这份礼物无疑是有理由的,它是荆璜这段时日以来一切反常行为的结果,或影响因素——她还未能想出一个足够清晰的答案来。不过这不是什么绝顶难题,她认为,在这种程度的人际关系危机上她是不会被难倒的。

“他想干什么?”翘翘天翼问她,“干嘛又把我们关起来?”

雅莱丽伽爽快地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

“得等等。”

翘翘天翼的毛发全落在了地上。她颓丧地翻了个身,用雪白的肚皮对着天花板,四只蹄子冲着空气乱蹬。她无疑是很不喜欢被困宥于这种封闭空间里的,那对于一个惯于遨游的生物而言毫无安全感。

雅莱丽伽用指头帮她梳理羽毛,帮助后者恢复平静。很快翘翘天翼不再蹬脚,而是放松地侧躺了过来。

“噢,好的,我现在好多了。”她说,“谢谢你。我想我有点被刚才的事吓着了。那只猫人的眼睛……我从没遇到过那样的东西。”

“我也没有。”

“浣渥人从哪儿找来了它?你觉得它和我们正在找的弃婴犯有关系吗?”

“我想没有。”雅莱丽伽说,“如果它是来找我们的,用不着给门城寄婴儿。”

“那倒是不错。”翘翘天翼同意道。又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很抱歉那时候没听你的建议。如果当时我们直接回去……”

“我们没法提前预见。当时,我也认为我们占据上风。”

“我还是在想那双眼睛,你知道吗?当我看见它时,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宇宙,我在那里头飞行,或者说坠落。但是那一点也不吓人,我只是觉得自己变成了本来就在宇宙里的东西,像是一颗彗星之类的。以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什么,但我觉得有个声音在和我一起飞,她一直叫我普伦西……”

雅莱丽伽稍稍坐起来一点。她仔细听取了翘翘天翼对那幻觉的描述,抓着银链子沉吟起来。

“我有一样的幻觉。”她说,“不过那是在它的第二次袭击里。第一次没那么久。”

“也许是你没一直盯着它的眼睛。我冲锋的时候喜欢盯着对手的脸。不过你后来是怎么回事呢?我当时没太清醒……但我感觉到你仍在和它作战。它设法让你看了它的眼睛?”

她的话使雅莱丽伽想起了那杀手的鳞甲。但不同于杀手的魔瞳,她知道那几乎将她杀死的鳞片是什么。

“魔镜片。”她说,“它的衣服上带有魔镜片。”

“这个词有点耳熟,我想……”

“法师们用它来做千里镜的材料,因为它能同时显现出光和以太。那杀手只是把它反过来使用。我想在它衣服的某个部位藏着咒文。”

翘翘天翼翻身蹲坐了起来。

“是的!”她说,“你的假设很有可能。我想起汶希卡蒂拉用过那样的东西!她能看到王国外的景象,也能让人从镜子中看见她。不过那不该是法师才有的本领?”

“猫人里也有巫者,我听说它们善于使用秘药。还记得在它出现以前,探蛾发现了毒气?那时我在奇怪这种地方的植物为何需要分泌毒素,环境里似乎没有它的天敌。”

“那是你起疑心的原因?老天,你肯定经历过很多麻烦事。”

雅莱丽伽敲了敲门边的膜壁,示意她们此刻就处在一个难以攻克的麻烦里。翘翘天翼的脑袋又落回地毯上。

“你担心那个孩子吗?”她问雅莱丽伽,“他是怎么把我们带回来的?我的意思是,他怎么对付那杀手的?”

“也许他能不受那双眼睛影响。”

“为什么?他的血统里有抵御诅咒的力量?”

雅莱丽伽没法回答。她也许在荆璜的性格上了解了一些,可是关于他作为古约律的能力,她并不比翘翘天翼掌握得更多。诚然古约律是千奇百怪而又难以揣测的,可像荆璜这样的游荡者却并不常见。有时雅莱丽伽甚至觉得他并不受到那种被法师们称为“地权”的理论影响——否则他原本该是什么样呢?如果在他自己的故乡,一个理论上古约律拥有完全状态的地点,荆璜是否具备着比眼下更为可怕的威能?

“我们先照顾好自己。”她只得这样说,“暂时别考虑他。”

“怎么?你们吵架了?但确实是他救了我们,对吧?他怎么能正巧在那个时候出现?”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雅莱丽伽在登上飞船前就已想明白这件事。她说:“他一直跟着我们,从我们出发开始。至少他在一个随时能看到我们动静的地方。但那不会很近,让他没法立刻赶来。”

翘翘天翼看起来有点懵然。她显然是被雅莱丽伽和荆璜的关系搞糊涂了。

“那他为何不索性跟我们一起来?你出发前甚至找过他!”

雅莱丽伽依然摇头。她是有一点猜测,但还未充分到足以和翘翘天翼分享。而那专注于船只设计的专家濒临崩溃地趴在地上,踢蹬打滚,毫无形象。

“孩子!”她又呻吟似地说,“青春期的孩子叫人头疼。我有跟你提过吗?当我还在老家的时候,得定期去学院里指导孩子的飞行课。你很难想象它们怎么会有那么多怪念头!我想我应当钦佩你,当然,还有汶希卡蒂拉,她每天得指导那么多孩子!可,在所有她的学生里,我想也找不出哪个像你的孩子这么难以应对。嘿,一路上我没见他对你表现出一点客气,没有关心和问候,甚至没怎么跟你说话。而现在他把我们关在这儿,甚至不让你去进行移植手术!这可不是什么见鬼的雄性气概,你必须让他知道怎么尊重你,否则他早晚会骑到你头上去!”

雅莱丽伽短促地笑了一下。她是想到了荆璜怎样尊重白塔法师和浣渥人,以及——也许底波维拉尔的鼻子是最期盼能得到尊重的。她的表现却叫翘翘天翼很不满。后者瞪视着她,如同在监督一个过度溺爱而又丧失自我的糟糕母亲。

“这不好笑!”她着重强调道。

“我们先处理那杀手吧。”雅莱丽伽说,“关于‘普伦西’,我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我也听过。非常耳熟。而且我觉得有段旋律,像是……”

翘翘天翼敲打着地板唱起来。

“天空又矮又圆,大地又平又方。一下跳进宇宙深空,一下钻进大陆背面。普伦西它拿着铁棒,到处敲打恶棍流氓。喵喵!……嘿!就是这个!《乐潘普伦西》,迪斯卡波卡的成名曲。真是怪事,我怎么会在魔眼幻觉里想起这个?”

“我想那是一个流传在猫人间的传说。”

雅莱丽伽拉开墙边的地毯。寂静号处在一个没有网络的地方,可是荆璜并不清楚她的睡前爱好——她是个喜欢在睡前翻看联盟最新百科全书目录,并且随时会下载更新的人。那固然会占据寂静号系统的一点空间,不过在这方面倒是没人会跟她抗议。

她开始搜索一切跟“普伦西”相近的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