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从黑影出现到倒地,只是两秒以内的事情。被拉开的张沐牧呆呆地低下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是穿着西装的男性,看起来约摸二十多岁。光从外貌看,绝难想象他四肢着地,奔驰如电的样子。唯一特殊的就是他的手掌和指甲,从长度到铁钩似的形状,都已经脱离了人类,反而酷似犬科动物的爪。

“……诶?僵尸?”

“不,爪子比较像狼人呢。”

周雨抑制着亢奋的情绪回答。他凝视着地上的猎物,注意到对方的指尖还在微微颤动。

“没死吗?”

贯穿脑干无疑是致命伤,但那手指动作的幅度与方式,绝对并非残留的神经反射。不过,眼下超越常识的事情已经太多,无需为此惊讶。他举起刀,准备尝试切断脊髓。

在他落刀以前,远处传来风声。

原本四散奔逃的“人”,似乎被同伴遭受攻击的事实所激怒,又掉头迎了上来。陆续新回的共有六只。

周雨捏着刀,站在张沐牧身前盼顾。这些“人”有男有女,衣着一如普通市民,表情也异常平静。他们从目光中流露的并非呆滞懵懂的兽性,而是全然理智的人的神色。

“你们能说话吧?”周雨提高声音,对着正前方的对象问道。

没有“人”回应他,凝固的沉默中只有敌意蔓延。

于是周雨也不再说话。他偏着头,瞄准对方的颈,刀刃在手中轻晃。

一个人的话,六只可以对付得了吗?背后的张沐牧顾应得上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然而,他毫无恐惧。流淌在周雨心间的,只有无限喜悦奏响的欢歌。

杀吧。杀吧。心里的声音这样鼓动。即使在这里于杀戮中死去,也完全是最好的结局!

他举起刀刃。

吱——

就在这时,十字路口射出一团灯光。对峙的双方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划破杀戮夜晚的光,转眼从黯淡变为炫目。

紧接着,如同周雨先前在幻觉中所见,那仿佛命运安排般的场面发生了。身着橙衣、背负长剑的女骑手驾驶电瓶车,迅捷地撞进街道正中。

车轮碾过其中一“人”,发出骨肉碎裂的响声。刷拉一声响,金属碰撞金属,女骑手从背后抽出雪亮的长刃。

幽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她左右两侧的“人”同时破碎。并非简单的断首斩腰,如此血花绽开、支离零乱的状态,只能使人联想到“解体”这个词。

周雨屏住呼吸,静静地注视着血泊中的人体部件。目睹生命被碾碎的瞬间,他只觉得如烟花绽放般壮美非凡。

幽光毫无停顿地席卷而过。

女骑手不知何时跃下车子。身姿缥缈,犹如芭蕾舞伶。她的手足轻盈旋转、招展,幽光随之迅猛轻捷地起落。这是天魔在尸山血海中翩翩蹈舞。

连让人喘息的时间也没有,六个四肢着地的“人”,全部被她斩碎。就连被周雨刺穿头颅、趴伏在地的那一个,也被幽光整齐地切分开来。

就在周雨的面前,那头“人狼”破裂了。鲜血从尸块里淌出,沾湿了周雨的白布鞋。令人陶醉的热度,从足底缓缓蔓延至他的脑髓深处。

周雨先是垂着头,沉静地,迟钝般地注视着这玫瑰般的殷红。然后,他在恍惚中,渐渐抬起头来。

女骑手出现在周雨的正前方,右手拄着剑,左手将头盔摘下。露出真容的脸,与周雨正面对视着。

他忘却了言语。

面前女性的容颜和气质,乍看确实有些熟悉,但端详稍久,就会发现差异。女骑手那线条完美的五官,比周妤更为娇媚精致;透亮微浅的眼睛,在月色下仿佛散发凌厉的幽华。

她就是制造消失巷惨案的元凶。

真凶现身,周妤的一切嫌疑都随之烟消,但眼下的周雨却无法为此高兴。

女骑手向他投来的目光,从陌生、疑惑,逐渐转为明确的敌意。同样地,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抵触感。茫茫之中,他骤然明白,对方是“天敌”。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女骑手不悦地发问,声音如同冰叩。

她蹙眉时的情态陡然向周妤靠拢,让周雨以为自己在盯着镜子。

“这条路不是你修的吧?还要收过路费吗?”怀着升腾起来的厌恶,他毫不客气地应答。

这不过是本能的反击,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眼下的状况。然而女骑手似乎把这视为开战的信号了。她将拄在地上的刃锋扬高少许,刃口对着周雨。

这武器刃身宽约半尺,长度一米有余。作为轻量

级的单手剑,其尺寸实在长得累赘。无怪女骑手竖垂剑身时不得不将之拄于地面。在被轻松地挥动起来的瞬间,长达一米多的刃身仿佛消失了,只剩下蒙蒙的幽光。周雨眯着眼睛,想从光华中辨认出刃的轮廓。

奇怪的是,女骑手明明只是随意地、缓慢地挥了一下武器,他的动态视力却完全捕捉不到剑身。

这是把不同寻常的刃,他只能如此认为了。

那个女人将剑刃斜指地面,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感受到她行动里的威胁意味,周雨将弹簧刀横在身前,然后说:“张同学。”

“……诶?”

“不好意思揭穿了你救命恩人的真面目,她是个杀人狂。麻烦你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吧。”

周雨说着,用左手提起自己的裙角。今天周妤穿了一件丝绸的喇叭长裙,他用刀割开绸布,在裙子左腿一侧划出长长的豁口。行动变得容易以后,他沉静地主动迎了上去。

双方的身高体型相似,他想也不想地横挥上挑,弹簧刀刃向着雪白的曲颈划去。

女骑手扬剑一格。幽光泛起。周雨掌中的刀柄剧烈弹动了一下,非但攻击被对方轻松弹开,连他手都被震得发麻。他听见对手轻轻叹了一声。

暗青的剑光如水般流淌起来,从对方手中卷向周雨两侧。他格挡片刻,陡然往后倒跃,退入路灯间隔的阴影当中。

幽光散去,女骑手持剑站在原地,没有追击过来,只是用目光牢牢锁定着对手。周雨与她对望了片刻,然后低下头,看向传来温暖感觉的小臂。那里长及手腕的衣袖没有任何破损。只有一道艳丽的血痕,从上臂的发烫疼痛处沿着手臂缓缓淌下。

不出几秒,脚边的地面就被鲜血染红。

“……奇怪的武器。”

在这一牵涉性命的时刻,周雨的情感似乎已被麻痹,他平静地就着破裂的衣裙割下一截裙摆,牢牢捆缚住右臂上端止血。

然后,他将刀柄交递到左手,迅速而安静地遁入旁边的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