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觐见,足利义辉惊喜交加,上杉辉虎惊喜交加,只有斯波义银头疼欲裂。 总觉得整件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行。 明明是一件利益相合的政治交易,足利义辉却表现出了非理性的态度。 说好的武家重利,一切为利益让路呢?这被美色迷惑了心窍的昏君! 上杉辉虎也变得奇怪,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魅力值过高导致的问题。 长得太帅真是个大麻烦。 把面色古怪的上杉辉虎敷衍走,他想着去一次三渊府邸。 三渊晴员与他的关系亲密,入京不去拜会,说不过去。 况且她是幕臣身份,又是细川三渊一系的重要人物,一些幕府内外的事,都可以听听她的想法。 三渊晴员性子善,会做人,有些迂腐心软,遇事反应不过来,才被称为老实人,时常吃些亏。 但三渊家能在幕府厮混多年,看事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不然就不是老实人,而是死人了。 真是傻子,怎么可能在这水深的幕府混得下去。 到了三渊府邸拜见家督,三渊晴员欣喜之余,在内室接待了义银。 两家是世交,本就有通家之好,如今又是利益交汇,越加亲密。 拉着义银说了一阵暖心话,三渊晴员问起今天之事。 “今日带长尾家督觐见将军,一切还好吗?没与将军起争执吧?” 昨日细川藤孝来过,也交换了一些想法。 三家现在是相互协作,三渊晴员对斯波家的近事也算了解。 她最怕的,就是义银老毛病犯了,又冲撞将军。 义银愣了一愣,不知道将军压他这事算不算争执。 三渊晴员看他发愣,不免长吁短叹。 “说你什么好呢,你这孩子就不能恭顺一些,那是将军,天下之主。 虽然斯波家是足利亲族,你也是功劳不小,但尊卑还是要讲的。 每次见公方大人都要闹个面红耳赤,这算什么事嘛。” 义银说道。 “只是对关东的态度,有一些冲突,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足利家如今实力不足,公方大人依旧沉迷于制衡手段,摆弄有力武家,怕是遗祸无穷。” 三渊晴员回道。 “那你要将军怎么办? 足利家的实力是一代代衰弱下来,公方大人也是有心无力。 被你一番指责,幕府又要多事了。” 义银尴尬一笑。 “不至于吧,我就是发发牢骚。” 三渊晴员摇摇头,肃然道。 “公方大人性子刚毅,自尊心很强。 你的话没错,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奋起给你看看。 毕竟她对你。。” 三渊晴员瞅了义银一眼,无奈摇头。 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被自己喜欢的男人看不起,何况她是强情公方。 义银更尴尬了,说道。 “会很麻烦吗?” 三渊晴员回答。 “我不知道,现在幕臣内部也很乱。 蜷川家借着机会,在政所小动作频繁。 伊势家被公方大人训斥后,也是萎靡,暂时看不出有对抗的意思。 可她家到底是累代勋贵,没那么容易被弄垮,身后还有关东强援。” 义银听不懂了。 “将军要奋起,会从政所入手吗?” 三渊晴员叹了口气。 “何止政所,幕臣谁都逃不脱。 幕府实力不强,但也说不上弱小。山城国石高二十二万,还有周遭诸国的幕臣封地,总数不下三十五万石。 京都又是天下商业中心,光是商税就收到手软,还有不少人自己参股进去。 再加上各地武家的供奉,每年的献金能维持一支五百姬武士的足利马迴众。 那可是姬武士团,每年消耗的职禄,军备,粮草,不是个小数目。 粗略算算,幕府的动员力,该有六七十万石吧。 再加上细川家,斯波家,我三渊家,还有畠山家那四五万直领,地方实力派也有近五十万石领地。” 三渊晴员掰着指头算,义银听得心惊胆战。 他一直狂言足利家不行了,可光看账
面上的数字,足利将军麾下的动员力不下一百一十万石。 哪里不行了,这分明很行啊! 义银疑惑道。 “幕府实力不弱,还被三好家打得满地找牙,还要找近江援军支持。” 三渊晴员白了他一眼,对那句满地找牙相当不满,哼了一声说道。 “那是因为幕臣与将军心不齐。 幕臣虽是足利家臣,却在山城及周边繁衍了百余年。 足利家又多次战乱,先代将军甚至被赶出了京都数年之久,哪里还掌控得住她们。 如今幕臣控制了土地,还抢夺了大量的商业利益。 而足利家只有五百马迴众,汤汤水水养活这支姬武士团都勉强。 出兵作战还需幕臣支援后勤,岂能不被轻视? 要不是幕府这面大旗关系着幕臣们的根本利益,她们早就不理会将军,自顾自过小日子了。” 义银点头道。 “所以三好侵袭,幕臣根本不想消耗自家实力。 大不了牺牲将军家的利益,把三好家迎进来,她们照样过日子。” 三渊晴员闷声不语,默默点了点头。 她家本算是幕臣一系,可因为细川家的关系,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如今义银给了北河内领地,三渊家渐渐被幕臣看作地方实力派。 在幕臣中,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如鱼得水。 地方实力派皆是足利亲族,以家格血统镇压地方,对维护足利家为首的守护体系,远比幕臣上心。 从这次近幾之战也看得出来,和泉细川家死战,幕臣却是出工不出力,两相比较,差距太大。 足利义辉看在眼里,难道真会无动于衷? 怕是有些想法吧。 如今被义银一番刺激,幕府内,又该乱上一阵子了。 三渊晴员是地方实力派与幕臣的双重身份,对将军心事揣摩得很准。 她的话,让义银不免担心。 “如果将军要整顿幕臣,会不会像地方武家整顿家臣团一般,引发下克上?” 三渊晴员回答。 “不可能。 将军不是地方守护,幕臣也不是普通的家臣团,幕府这面大旗把双方联系得太紧密了。 没有将军,就没有幕府中枢,没有京都天下中心的地位。 幕臣的家格身份来自幕府,商业利益来自于天下中心的京都,怎么都不会掀桌的。” 幕臣是藤条,幕府是大树,幕府倒了,藤条也会跌入烂泥地里。 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