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中。

已在寺中休整两天,姬武士们的状态渐渐恢复,开始整军备武,等候出击。

义银却是越发不安,总觉得此来关东,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中国古代的基本盘是汉地十八省,北宋人口巅峰达到一亿一千万。

日本土地面积虽然比云南还小上一些,巅峰人口却也有一千万之多。

在古代,人口是力量,粮食是根本。

高产作物尚未普及的时代,关东关西相当于汉地两省的人口力量。

只是日本土地资源匮乏,又分成六十六国相互攻伐,实力散成碎片。

武家征战不休,组织度却太低,缺乏大规模兵团作战的需要,和后勤补给的经验,完全发挥不出两省的力量来。

但这不代表武家懦弱,相反,长期低烈度的战争,使得她们非常善于小规模作战,冷酷凶残。

只是保存家族的生存哲学,让她们慕强心理极重,该怂就怂,给强者当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日本人对于唐朝的狂热崇拜,亦是这种慕强心理的表现。

发展到如今的武家社会,关东与关西又有不同。

关西因为海贸利益的逐步拓展,武家实力和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于关东。

关西武家做事更喜欢交易与妥协,生活物资丰富,生存的压力也就小了,手腕灵活,头脑活络。

而关东是苦寒之地,庄园制的自给自足始终贯彻在关东的经济活动中。

这限制了生活水平的上升,也使得关东姬武士可以以极少的物资抱团生存下来。

物资匮乏的结果就是顽固守旧,庄园制经济与御家人体系依然主导着关东武家的生活。

生存困难让关东姬武士坚韧不拔,比起关西武家,更极端看重家族利益,轻视敌我的性命。

一头扎进这群保守激烈的关东武家乱局,义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轻率。

他正想着心事,山中幸盛前来求见。

室内,山中幸盛伏地叩首,向主君请安,然后说道。

“殿下,斯波同心众已经从旅途劳顿的疲惫中恢复过来,随时可以参与作战,不会令主君失望。”

她前来汇报,亦是这几日见主君心情不佳,表达自己的忠心,以宽慰义银之心。

可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小脸蛋,义银却是开心不起来,勉强夸奖了几句,便出来中庭走走。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源于何处。

因为害怕与上杉辉虎牵扯太深,他一直想把双方的关系限制在公事公办这个安全的距离上。

如此做,可以抵消系统给予上杉辉虎ax好感度的麻烦。

让双方在攻略关东,利益交换时少了感情纠葛,以免因爱生恨搞出许多麻烦。

可他刚才发现,这样做有着巨大的隐患,后果之惨烈可能承受不起。

如果公事公办,双方的合作乃是义银在政治上支持,上杉辉虎为军事上主力,一齐发力。

可武家重军功,他如果只在政治上发力,亦是无法获取足够的新领,恩赏跟随自己而来的同心众。

这里有三十名同心众,之后还有一百七十名同心众要来关东。

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这些失望不已的姬武士以及身后的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其反噬就能重创斯波家。

而关东的军事行动又是以越后军势为主,斯波义银只能带精锐姬武士参战,上杉辉虎必然掌握军事主导权。

那就得照着上杉辉虎的意思打仗,这就是正经合作的结果。

但这个结果义银承受不起,因为上杉辉虎太壕了。

她的母亲为她留下了大笔财富,大量的军势,足够她挥霍。

她可以撒出一把筹码,斯波家却跟不起啊!

例如这次越中作战,双方都是三十余姬武士参战,上杉辉虎可以不在乎损失,打光了这些麾下姬武士。

只要回到越后,以长尾家的一门众数量,完全可以抽出几个亲信为骨干,再重金招募一批姬武士,就可以重建。

但斯波义银如果打光了这些同心众,他能心疼得哭出来。

这些可是随他多次鏖战活下来的精锐,不但武勇,而且忠心耿耿。

特别是笔头山中幸盛,还关系着尼子胜久那边。

一旦战没了山中幸盛,斯波家的稳定会出问题,他拿什么把持尼子胜久的忠诚?

尼子山中一党是斯波家内部的重要派别,尼子胜久还管着家中庶务,怎么小

心都不为过。

一战打空了这些精锐,不说抚恤的巨大花费,义银也找不到更多精锐姬武士补充,还不论忠诚与否。

斯波家的底子太薄了,根本经不起折腾。更可怕的是,这才是开始。

只要上杉辉虎的作战方式不变,斯波家的精锐就得跟着一波波填进去。

别说岛胜猛后续能带来一百七十精锐,就算再多几倍,义银也没资格和上杉辉虎这种富二代一齐撒币。

所以,他想要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

义银必须深入影响上杉辉虎的决策,让她按照自己抠门的法子打仗,存着老本扣扣索索做事才行。

这严重违背了上杉辉虎一贯的做事方针,她必然反感不从,要达到义银想要的效果,就需要加深双方的关系,以情动人。

换而言之,就是出卖色相。

没本钱和她玩俄罗斯大转盘,那只能蹭胸贴臀引得她心荡神摇,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步调走。

义银绕了三圈中庭,最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混了这么久,还得靠卖笑过活,真是憋屈。

心意已决,他也不再矫情,向上杉辉虎的住处走去。

前几日还吊到没朋友,自夸斯波家督,幕府使臣,和上杉辉虎刚正面。

这会儿不得不去低头做小,赔笑卖萌,义银心中确实郁闷。

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软能硬,能长能短,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天色未暗,远远已经看见上杉辉虎坐在寝室外的走道上喝酒,一地酒壶看得义银直皱眉头。

她也瞧见斯波义银走近,讪讪一笑。

“我就是喝两杯。”

临近大战,众姬都在忙碌备战,整理兜胴刀枪,就你一个人喝酒作乐,和个醉猫似的。

义银腹诽一句,面上却是笑容可掬,甜甜一句。

“上杉姐姐。”

上杉辉虎仿佛被数把利刃刺穿,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