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岛胜猛看到神保家大队人马离开,赶紧带队冲了过来。

见义银浑身无力,靠着一匹死马休息,眼圈一红。

骑马到近处,下马走前几步,向主君请罪。

“殿下,我来迟了。”

她伏地叩首,语气哽咽,义银勉强直起身子,对她安抚。

“你来得够快啊,岛姬,真是帮了大忙。”

岛胜猛再上前两步,看着因为战事停歇,开始为主君治疗伤口的山中幸盛,目光闪烁,恨不能替之。

姬武士装备的箭矢比起弓足轻竹箭厉害许多,箭头被肌肉夹着,要切开肌肉才好取出。硬拔,倒刺会带出一大块血肉。

山中幸盛以火石烧起明火,取下打刀刀鞘上挂着的小柄在火上灼烧,随后说道。

“主上,忍一下。”

义银点点头,为了分散注意力,与岛胜猛说起事来。

“这一路顺利吗?”

还未说完,他闷哼一声,鼻子一酸,眼泪都下来了。

一股烧肉的味道,热刀切入肌肉,滋的一声听得头皮发麻。

好在山中幸盛手法娴熟,一剐一拔取下箭头,准备好的伤药洒在切口,熟练得包扎起来。

战阵上受伤是常事,缺胳膊短腿甚至少脑袋都见多了。

可是看到义银两眼泪汪汪,不论是下手的山中幸盛,回话的岛胜猛,还是在旁看着的上杉辉虎,都是心里一疼。

岛胜猛稳住心神。

此时没到儿女情长的时候,局势晦暗不明,还需主君拿主意。

她说道。

“路上还算顺利,近幾有明智大人运筹,疏通各地武家,一路顺畅。

北近江浅井大人放开关隘,给予补给。

越前朝仓景纪大人领路穿越,我在靠近加贺边境见到了宗滴公,得其指点,受益不浅。

宗滴公让我给您带句话,人情,她给足了。”

义银擦了擦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问道。

“她做了什么?”

岛胜猛回话。

“朝仓家正在清洗一向宗,福井平原的寺院,信徒,惨状不忍直视,宛如地狱。

宗滴公要在春耕后进攻加贺,讨伐一向宗。”

义银点点头。

他听出岛胜猛心中不忿之意,此姬义理傍身,最看不得武家借机肆虐地方的丑事。

可天下武家都是一丘之貉,为了一己私利,什么事做不出来。

义银也只能眼不见为净,真要去管,怕是暗箭难防,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视而不见,才是存活之道。

这种自私阴暗的心思,他不好明说,刻意忽略过去,仔细想着朝仓宗滴的举动。

不得不承认,这份人情大了。

若是以后还想支撑起义理的大旗,义银就必须对朝仓景纪另眼相看,加以照顾,不然自己仁义之君的招牌就毁了。

朝仓宗滴真是够狠,为了养女的未来把整个朝仓家都动员起来了,她怎么就这么看好我呢?

我这朝不保夕,哪还有余力照顾她的宝贝女儿。今日头脑一热,差点就挂在越中了。

义银摇摇头,反正好处到手,也不再管朝仓宗滴是怎么想的。

越前朝仓家乃北陆道一霸,朝仓义景继位后,其势力酣睡已久。

如今这头睡虎真的站起来打个哈欠,看似牛b哄哄的加贺一向宗就得双股颤颤,小心应付。

加贺一向宗乃至越中一向宗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越前方向,越中这边的压力大减。

朝仓宗滴确实老而弥坚。

义银问岛胜猛。

“你怎么突破北陆道一向宗地界的?她们可是正在封国。”

岛胜猛回答。

“明智大人令铃木重秀前去石山,说服本愿寺显如上人开放边境。遂一路平安,无人阻拦。”

义银轻笑一声。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虽然整天给自己找麻烦,但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不论河内遇伏,还是越中被困,她都是反应迅速,办法有效。

不错,记在本上,等回去近幾定要好好犒劳她一番。

义银心动之余,下身也起了反应,尴尬的是,山中幸盛正在给他的大腿包扎。

强行压制心中臆想,以免露出丑态,一本正经问岛胜猛。

“神保家这段路你

怎么过来的?神保长职可没那么好说话。”

岛胜猛冷笑一声。

“此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对付我。”

她指看等在远处的小岛职镇一行,冷冷道。

“我将本愿寺显如要在北陆道发动一向一揆的消息,告诉了神保家重臣小岛职镇。

又说出将军赐予您御剑,予以护身。她吓得魂飞魄散,带着我一路狂奔,来找神保长职理论。

神保家自己就乱了,哪还需要我再做什么。”

义银本是点头听着,等她提及御剑,身体一震,失声道。

“御剑?”

岛胜猛心头一黯,不情愿得指着系在身上,丝绸包好的长条物件,点头道。

“公方大人怕您有失,赐下御剑命我带来越中交给您。”

义银总算是明白了,神保长职无奈收手的前因后果。

难怪神保长职称呼我为御台所,足利义辉这家伙泡男人,还真是下血本啊。

御剑和义银持有的御旗,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信物。

御旗拥有替将军征讨不臣的权利,而御剑却是代表将军自身,御驾亲临。

这东西不是能赐出去的宝物,而是河内源氏嫡流自用的物件。

换而言之,御剑就是钉子,把纳彩之仪这棺材板给砸瓷实了。

收下纳彩之仪,义银还可以装模作样,零模两可的不表态,模糊与将军的婚配关系。

可收下御剑之后的义银,不是御台所,也是御台所,这地真没法洗了。

不是嫁入御所,不是河内源氏嫡流,就没资格持有御剑,拿着也是废铁,没人会认账的。

那么义银想不想要御剑呢?愿不愿意为了持有御剑而承认与足利义辉的定亲关系呢?

那当然是愿意啊!

御剑有两点用途,皆让义银垂涎欲滴。

其一,持有御剑的唯有河内源氏嫡流,别无他号。

这身份在关东就是保命符,除非意外死在战场,被抓被俘后就没人敢杀你。

镰仓公方沦落成那样了,北条家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还得陪着笑脸嫁儿子,给御所,让她开开心心当傀儡。

这还是足利分家,庶流,北条家都不敢冒险杀她,怕引发关东武家仇视暴乱。

一旦拿起御剑,义银就是彻头彻尾的河内源氏嫡流,将军丈夫,御台所。

广义上来说,天下御家人都是他的家臣。而关东,正是御家人的大本营。

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他。

难怪神保长职灰头土脸得跑路,杀御台所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暗杀倒也罢了,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看着,传出去还混不混了?怎么杀?麻爪啊。

其二,义银经此一劫,算是亲眼见识了关东武家与关西武家的区别。

如果是关西武家,之前他前往富山城为上杉辉虎说和,多半是成了。

关西人脑子活络,能不打就不打,打仗要死人的,烧钱粮的,必须把账算清楚了再干。

可神保长职是怎么想的?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我就算单挑一向宗,也要把你上杉辉虎这个隐患的脑袋先拧下来。

这是什么思路?死脑筋没法谈判。

为了给不确定的未来减少些麻烦,打仗死人的事眼都不眨,关东武家真够保守偏激的。

这还是在越中,不算狭义上的关东苦寒之地。

真不知道到了越后,传说中的耿直武家,悍勇之辈,都是些什么样的木鱼脑袋。

到时候一言不合,莽撞起来用刀说话,怎么办?

御旗根本压不住这些御家人后裔,人家祖上b爆了,谁家没点牛b的来历?

可御剑不同,持御剑发出敕令,等同于将军御令,一样是御旨。

关东武家再横,只要自认御家人,就是河内源氏嫡流家臣,下臣在主人家面前牛一个给我看看?

义银说服神保长职失败,是因为他不够份量,而御剑能给他压死人的名分,让他以后有底气与关东那些武家沟通。

他怎么能拒绝呢?

以上两点好处,足够让刚才从死亡边缘逃回来,心惊胆战的义银妥协。

他肯定要收下御剑。

至于足利义辉的小心思,义银呵呵一笑,表示无所谓。

老子拿你的御剑在关东招摇是给你面子,谁说要嫁给你了

!大家公认的也不行!

老子不认又咋的?砍我啊?

等关东事毕,吃完抹净,回了京御剑恭恭敬敬给你送回去,我就是耍无赖了,怎么着!

你足利义辉还能咬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