枥尾城外,合战结束后又过了三天,扬北众在城北远处安营扎寨,再无动作。

今日,城南出现上杉辉虎援军,枥尾城内终于松了口气,大局已定。

上杉辉虎将大军驻扎在城南屯兵点,斯波义银与本庄实乃各带几人前来相迎。

义银一行走在前头,后面斋藤朝信与本庄实乃说着悄悄话。

“大熊朝秀这几天偷偷派人出城,中条藤资也传讯过来,说本庄繁长暗中接待外人。

双方互相派人数次,应该达成了默契。

我早说大熊朝秀心怀叵测,这等吃里扒外的叛逆,还是该交给家督惩戒才是。”

本庄实乃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她在联络中条藤资,御台所那边也借用大熊朝秀安抚本庄繁长,双方各行其是,本就是一种身后的博弈。

斋藤朝信一向聪明,牵扯到了自家利益,怎么变得如此愚钝,蠢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援军没有到来之前,稳住本庄繁长,消弭刀兵之祸才是头等大事。

斋藤朝信能知道的事,作为城防大将的本庄实乃会不知道吗?

知道了也要支持啊!难道把本庄繁长逼得无路可走,狗急跳墙?

况且,斋藤朝信在背后对大熊朝秀捅刀子,就没考虑御台所的颜面吗?

那位少年可是家督的心上人,真的计较起来,斋藤朝信要吃大亏,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

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本庄实乃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今日援军抵达,乃是大喜之事,你等下少说几句,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被家督厌恶。”

斋藤朝信又不傻,她暗地里与本庄实乃交流,也有试探之意。

如今本庄实乃摆明了态度保持中立,她算是弄清楚了一件事。

大熊朝秀有了靠山,以后中越上衫众与大熊一党再有利益纠葛,怕是无法像以前那样占尽便宜。

义银带着岛胜猛,山中幸盛,直江兼续前来,并未叫上泉信纲随行。

这是他与新上杉家臣团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在入城之前,需要对叛军的处置达成一定的默契。

本庄实乃带着斋藤朝信跟在后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前面上杉辉虎已经在本阵幕府外守候,见义银风采依旧,喜不胜喜,上前鞠躬道。

“谦信公英武,枥尾城三面遇袭能十天不失,全赖您的谋划。”

本庄实乃早有密报送往北条城方向,上杉辉虎在路上就仔细看了,对义银的手段赞叹不已。

信中隐隐的担忧,她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一贯自负的上杉辉虎相信,自己终能从将军手中夺回爱人,至于义银的一些小心思,也可以一笑了之。

要是少年连这点手段和城府都没有,怎么配得上她上杉辉虎,配得上共享越后乃至关东呢?

上杉辉虎的热情,令义银心中有些惭愧。

他知道上杉辉虎对自己的感情纯粹,爱意炽热,但他必须利用这份情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心中有愧,态度上自然越发温柔,与上杉辉虎有说有笑进了幕府之中。

上杉辉虎笑着给他介绍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直江景纲也向斯波义银行礼。

一众姬武士相互引见,行礼坐下,幕府内两家看似融洽。

义银坐在主座,上杉辉虎矮了半个位子陪同,双方姬武士分坐,气氛稍稍凝滞。

义银问道。

“越后叛乱收尾,上杉姐姐准备如何处置叛逆?”

上杉辉虎回答。

“长尾政景迷途知返,随长尾景信大人回转坂户城,算不上叛乱。

我下令申饬,让她闭门反思半年,坂户城由上田长尾家家宰为城代暂管。”

义银点点头。

长尾政景身为上田长尾家督,干系到三长尾一门众的稳定,上杉辉虎不可能重罚。

他说道。

“那么大熊朝秀与扬北众呢?”

上杉辉虎笑了笑,问道。

“谦信公觉得该怎么办?”

义银正色道。

“上杉姐姐心怀壮志,越后武家凶悍勇猛,如能上下同心,众志成城,关东必然平定。”

上杉辉虎眯着眼,问道。

“谦信公的意思是?”

义银说道。

“之前府中长尾家名分空悬,大熊朝秀与扬北

众心思不定。

如今你已继承山内上杉家,对越后有了管辖之名,可否再给她们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

上杉辉虎点头。

“可以。”

义银又说。

“越后虽然富庶,但冬季难熬,春耕困难,各家日子并不好过。

能否降低兵粮役,以四公六民的善政笼络人心。”

上衫辉虎依然点头。

“可行。”

她此言一出,上衫众中起了骚动,各人皆愕然看她。

上杉辉虎一个眼神扫过,多年积威压住了几人的话头,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义银像是没看到新上杉家臣们的反应一般,继续劝道。

“殿下占据越后国金银矿产,青麻上布,沿海晒盐,哪样不是重利。

但下越中越武家却是困苦不堪,主富臣穷不是长久之道,能否分出青麻给予地方种植,分润其利。”

此言一出,不等上杉辉虎说话,终于有人忍不住插嘴。

斋藤朝信抢先道。

“御台所,您句句为叛逆开脱,甚至分润好处给这些不识好歹之徒,未免有失公允。”

义银与上杉辉虎的目光一齐投向她,吓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

义银看了上杉辉虎一眼,对斋藤朝信骂道。

“中越之事,就是毁在你们这些自私自利之人手中。

你们占了便宜,却坏了上杉殿下的名声,留下叛乱的隐患还不自省!”

斋藤朝信想要反驳,但见义银隐含煞气的俊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可是连斩扬北众八员战将的人物,她虽然自持武勇,但也做不到这般强悍,心里犯怂,不敢与他争锋。

义银扫了眼新上杉家臣们,语重心长对上杉辉虎说道。

“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大争之世。

天下富有六十六国,越后英杰辈出,何必困在国内自相残杀?

当团结众姬一致对外,为百年计,为子孙计,杀出一个前程。”

上杉辉虎早已下定决心要占据关东,与将军争一争男人。

越后内部不整合,关东大业终究是黄粱一梦,义银让利团结的想法,她是有心支持的。

上杉辉虎长于军略,对于国内这些油滑的武家们,义银比她更有办法对付。

既然要与他共享越后,那么也该分润权力给他。

权力是最好的湄药,润滑剂,只要双方在关东攻略中不断增强联系,获取了更多利益。

斯波义银这个绝代佳人,终究逃不脱与自己联姻的结果。

上杉辉虎自有想法,但麾下家臣团却未必与她一样。

武家贪婪,只有侵吞利益,哪有吐出好处的道理?

即便斯波义银把两家联合的未来前景说得再美,那也是以后。现在要她们让利,谁愿意啊!

在坐的家臣团心思各异。

直江景纲是谱代重臣,老奸巨猾。她知道家督爱慕这位御台所,干脆闭口不言,不做出头鸟。

直江兼续是直臣,也入赘了谱代直江家,回旋余地更大,学着婆婆一齐当缩头乌龟。

直臣里,斋藤朝信触了霉头,不敢再说。本庄实乃一心要离开中越泥潭,不会忤逆家督。

她们两个都从直江兼续那边得到消息,知道家督对这位御台所的感情,小心得很。

柿崎景家看似粗直,却是直臣一党的领军人物。

被本庄实乃背后拉了一把,偷偷对了一眼,见她微微摇头,心中凛然。

宇佐美定满一贯审时度势,此时状况诡异,她当然能感觉到,跟了大流走,沉默不语。

结果,心里不服的新上杉家臣团,一时竟然没人出言反对。

沉默半晌,新上杉家姬武士都把目光投向本庄实乃,看得她摇头苦笑。

她好心拉了柿崎景家一把,反将自己陷了进去。

她是新上杉家在中越的最高负责人,熟悉中越事务,又深得上杉辉虎信任,是反驳斯波义银的最佳人选。

本庄实乃心里埋怨自己多事,这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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