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武田义信这个私生女的出现,再加上佛教三大派开始为斯波义银成神造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其中的变数。

斯波义银开始跳出先代将军足利义辉未亡人的限制,转向建设起自身影响力的武家守护神,佛教护法神。

换而言之,斯波义银在主动与足利将军家做切割,不再满足于足利将军给予他的河内源氏嫡流光环,转而追求更高端大气的神道。

河内源氏嫡流虽然高贵,但斯波家一旦确立了神裔血脉,对武家幕府政权就是降维打击。

在这个讲究贵贱嫡庶的岛国,血统高低更是区别尊卑上下的重要标准。武家栋梁再牛b,那也是人,人怎么可能比神更高贵呢?

这一点,不单单是斯波家的盟友与家臣看到了,作为对手的织田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安土城,居馆内院,茶室。

织田信长平日里并不来内院,与浓君很早就是表面夫妻的关系。

为了安稳美浓国的政治诉求,织田信长需要浓君这个出身美浓斋藤家的丈夫,彰显自己为岳母报仇,继而统治美浓国的合法地位。

但随着织田家势力的逐步扩大,甚至一度控制了京都幕府,傀儡了足利将军,浓君的政治价值正在变得越来越低。

美浓武家已经分享到了织田家扩张的红利,织田信长也彻底消化控制了美浓国,不需要再借助美浓斋藤家的政治旗号。

而面对幕府保守派中最强有力的斯波一派,织田信长不管是出于爱慕的私欲,还是政治上的和睦,都希望能够与斯波义银达成联姻。

于是,才有了斯波织田两家大战在即,明智光秀却能够穿梭两家之间,为源平合流宣称造势的古怪事。

但是,随着战事将近,斯波义银方面使劲掀起造神运动,还是在织田家中引起了一些反对的波澜。

其中最为卖力的,就是死了丈夫浅井长政,返回织田家的市君。

市君与浓君感情深厚,又因为浅井长政之事,对斯波义银恨之入骨。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看到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结缘联盟。

而三大派正在为斯波义银造势,要将斯波义银扶上神坛,又给市君递上了一个份量足够的把柄。

今日的茶会,是市君邀请织田信长与浓君夫妻,来场家庭小聚。

织田信长虽然为人功利,但心里对市君这个弟弟,并非没有愧疚之情。

当年是她为了拉拢浅井家,把市君嫁给了浅井长政。之后市君送来小豆袋,揭发浅井家要背盟的真相,导致自己在浅井家处境艰难。

因为心存歉意,织田信长对这个弟弟很是宽容,即便知道市君憎恨斯波义银与羽柴秀吉,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还是由着他胡闹。

织田信长抿了一口茶人送上的香茗,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市君今日又要搞什么花样。

市君笑眯眯得挥手让茶人退下,看了眼一旁默默喝茶的浓君。

织田信长与浓君相互之间的关系,在这些年越发冷漠,眼看迟早就是离合的下场。

一想到斯波义银那个男表子有可能会嫁入织田家,市君便是万蚁钻心,千不肯万不愿。

他是想尽一切办法,要阻止织田信长把斯波义银娶过门,所以才会跳出来放肆,干脆把明智光秀驱逐出安土城。

市君就想不明白了,织田家明明马上就要和斯波家开战,双方关系剑拔弩张,怎么到这时候,姐姐还想要娶那个口是心非的男表子。

那个斯波家的男表子到底好在哪里?女人们一个个痴迷于他,实在是令人愤恨不已。

市君哪里懂得女人们的心思,像斯波义银这般容貌,这般血统,原本就是女人趋之若鹜的豪门贵公子。

更何况,他还是风华绝代的武家奇男子,自带的影响力价值远远超过百万石大名。

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曾经有过一段情,以她那灼热扭曲的征服欲,再度征服斯波义银,也许比征服这个天下更加来得畅快淋漓。

市君的努力,注定都是白费功夫。这个娇纵的织田家公子,他根本不懂政治。

等茶人退出茶室,房中就只剩下织田信长,浓君,市君三人,市君笑眯眯说道。

“父亲大人给我来了信,说起信澄的事。

听说姐姐你要把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父亲大人非常不满。

说是矶野员昌不过浅井家一员降臣,她有什么资格过继信澄。”

当年织田信行与织田信长争夺织田家督之位,战败后被织田信长亲手砍下脑袋,织田信澄就是织田信行的遗腹女。

织田信长的父亲

土田御前宠爱织田信行,因为织田信行之死,与织田信长闹得非常不愉快。

但在织田信长做大家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土田御前不得不与这个叛逆的长女和睦,为织田信澄这个叛逆之女找条出路。

织田信长也算给父亲面子,让织田信澄进了自己的小姓众,当做姬武士培养。这四五年下来,小孩子渐渐长大,已经有了些气候。

就在土田御前欣慰之时,织田信长却忽然决定将织田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让土田御前非常不满。

织田信长自己与浓君分居多年,未曾有子嗣。

织田家臣团上下皆畏惧织田信长权势滔天,性子乖戾,也没有人敢劝说她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如今的织田家已然是三百万石大大名,天下首屈一指的强藩。家督没有子嗣,不立继承人,万一她有个好歹,这家业岂不是要大乱?

可织田信长却是无所顾忌,她先是将三妹织田信包过继给了南伊势北畠家。

如今又要将二妹织田信行的遗腹子织田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

与织田信长血缘关系最近的亲支都被过继出去,这日后家中继承更是没有了着落。

土田御前顿时坐不住了,想要讨个说法,但他与织田信长的关系只是表面和睦。

为了不激怒这个长女,土田御前只能找市君这个被织田信长宠爱的弟弟,迂回着来问一问。

而市君正想着怎么给斯波义银这个狐狸精上眼药,父亲送来的信正好成了她发难的借口。

织田信长听闻市君转达土田御前的关注,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这个父亲从来就与她关系冷漠,二妹织田信行活着的时候,最爱信行。如今,又最是关怀三妹信包,二妹遗孤信澄。

织田信长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努力证明自己的优秀,在父亲心里,自己永远是个不听话的女儿。

可父亲越是如此,织田信长便越是不喜,越是叛逆。

她要向死去的母亲,活着的父亲证明,自己永远是对的,父母两人才是错的。

不管是以前杀织田信行,还是现在要把织田信澄过继出去,自己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

看了市君一眼,织田信长说道。

“夫道人家懂什么,矶野员昌知行六万石,乃是北近江高岛郡的名门,一方强藩大名。

织田信澄如果能够继承她的家业,便是从一介小姓一跃成为六万石大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怎么?难道父亲是希望我让出家督之位,把这个黄口小儿扶上织田家督?”

织田信长知道市君不懂政治军事,也懒得与他多说什么。

其实将织田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是织田信长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为了明年开战所做的一项重要政治准备。

矶野员昌坐拥高岛郡六万石,等同于控制了高岛郡这一横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的战略要地。

矶野员昌一旦倒向斯波义银,让斯波义银控制了高岛郡。

斯波军北上可以与敦贺郡的朝仓景纪连成一片,南下可以夹击坂本大草一线,突破织田家对琵琶湖入河口的封锁。

织田信长对山城国的水陆封锁,便失效了大半。

最重要的还有,明年开春,关东联军是从北陆道杀来。

织田家已经控制了越前国,但织田信长刻意放过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就是用来拿捏斯波义银的。

当年朝仓宗滴对斯波义银有恩,斯波义银一直庇护着朝仓景纪,这才有了敦贺郡的独立地位。

北陆道一线的越前国堵住了关东联军前进的道路,斯波义银必然要等关东联军突破越前国,再领兵北上与其汇合。

双方汇合的焦点就在于北近江的高岛郡,越前国的敦贺郡一线。

织田信长想要打破斯波义银的如意算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现在镇守越前国的柴田胜家死死挡住关东联军,自己带兵攻打敦贺郡。

以斯波义银的义理人设,他很难拒绝朝仓景纪的求援,就只能提前北上。

所以说,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就是织田信长手中握着的一个人质,大概率能左右决战时间点的王牌。

斯波义银被迫提前北上,决战提前发动。

只要越前国的柴田胜家能挡住关东联军,斯波义银在近幾关东的两方军力就会被迫分割,织田信长可以从容集中全力先对付一个。

而横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的高岛郡,战略价值就显得至关重要。

矶野员昌如果倒向斯波义银,那么斯波义银不但可以迅速通过高岛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