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子并不意外他平淡的态度,若是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又怎会年纪轻轻便扬名金陵。

坦白而言,对于陆斩的实力,秦老爷子很认可,能越级斩杀强者,就算是如今他们秦家的掌上明珠楚大小姐,也无法与之比肩。

他若不夭折,照此持续发展,倒不失为一桩良配,虽无家族势力,却也无家族烦恼,将来定一心襄助楚秦二家。

可偏偏桃色绯闻太多,风评极差。

“说起来啊,那算我的侄孙女,虽然我们不是秦家嫡系,但也是秦家分支。”

秦老爷子慢悠悠地,像是在闲谈家常事。

“原来如此。”

陆斩早就听诸葛沉说起过,眼下倒不觉奇怪,只是秦老爷子主动提起,事情便有些变味儿。

因为跟魏钊的比武,致使他跟楚晚棠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就算秦家也无法遏制这些谣言传播。

正因如此,秦家开始警惕他这位风评不佳的浪子,接下来是否要拿出铜臭砸他的脸面,让他离小楚远一些?

秦老爷子依旧是笑呵呵的,只是语气已经有几分淡漠:“我那侄女天之骄女,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惜嫁错了人误了终生,听岚是她唯一的骨血,又是秦家这一辈天赋最好的孩子,秦家不会允许她重蹈覆辙的,陆医师觉得呢?”

陆斩施针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秦老爷子这话已经非常明显。

不管谣言是真是假,只要他想跟楚晚棠在一起,必须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像楚怀正那样乱来,辜负了大小姐的心意,秦家定然不饶。

若是无法做到这点,以后就距离小楚远点。

陆斩想着,忽然笑了笑,觉得此事虽然滑稽,可又能理解。

秦老爷子听到他的笑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等着他的回应。

陆斩继续低头施针,语气倒也平静:“前辈多虑了,我跟大小姐虽然交集不多,可我能看出大小姐心志坚定,不似为感情所困之人。”

不管他对小楚有没有想法,都没必要同外人谈,哪怕此人是小楚长辈,可不是他的长辈,大家根本不熟。

既然对方打太极似地询问,他自然以太极回之。

“秦老爷子淡淡道:“哦?你跟听岚不熟吗?”

“何为熟悉或不熟悉?君子之交从无逾矩,倒是大小姐宅心仁厚,见我天赋尚可,给过我几本功法秘籍,我待大小姐也是以礼待之,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世而有半分企图。”陆斩笑着道:“只是金陵谣言传得实在离谱,就连我的心上人也因此跟我闹了几次。”

“心上人?”秦老爷子眯起眼睛:“是哪位冰清玉洁的月仙子,还是火暴脾气的姜仙子?”

果然是特地打探过的…陆斩笑容不变:“自然是凝霜。”

“据说凝霜仙子是秀音坊杰出弟子,她自然也是极好的。”秦老爷子缓缓呼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道:“作为男人,哪个都想齐人之福,这在大周更不是稀罕事,可我秦家不成,秦家走到如今历经数千年沉淀,若再发生我侄女那种事,那我们秦家真是白活了。”

陆斩依旧保持笑容。

毕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爷子,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大家都是男人,对于他的心思不可能看不透。

不过此时陆斩却没有承认,只是问道:“那若是大小姐心甘情愿呢?”

“想让秦家认可,那需是实力盖世者,若到时听岚真的执意如此,秦家也只能接受。”秦老爷子没有说虚伪的寒暄,直截了当:“可若是异想天开,那秦家自是不能的。”

陆斩苦笑。

越是这样的大家族,越是会为了家族利益考虑,否则这脉分支不会时隔八百年,还在为嫡系的儿女婚事操心。

楚晚棠自然是秦家人的掌上明珠,可大家族的掌上明珠也是要嫁人的,她的夫婿必须是秦家的助力,绝不可能像楚司长那样,没有能耐还拈花惹草。

秦家虽然是在乎楚晚棠的,可说到底这份在乎里面也掺杂了诸多利益权衡。

就算是大家族又如何,谁不想跟盖世强者联姻。

陆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银针拔出,道:“好了。”

该说的都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明说,否则大家都难堪。

秦老爷子亦深谙其道,他没有继续聊这個话题,而是运了一下功,笑容温和:“施针手法确实不错,如今真炁平静了,那股子走火入魔的煎熬感没了。”

陆斩提醒道:“前辈的力量为冰系,力量非常庞大,可那股炙热力量为火,竟也不俗,两股力量总是要相抗的,前辈还是少动气为好。”

“不错,我们秦家身具冰凰血脉,修习路子大都为冰系,若是一般的火系力量,早就被我炼化,可惜这股力量是来火凰。”秦老爷子叹了口气,眼底竟然浮现出追悔莫及之色。

陆斩倒不觉得意外:“怪不得。”

冰凰跟火凰原本都是凤凰一族,在浴火重生之前,并无族类之分。

可浴火重生后,神凰们会找到最适合的修炼路子,于是有的凤凰浴火重生为火凰,有的浴火重生后变为冰凰。

久而久之凤凰一族

分化出这两种族类,两个族系互不相容,见面必有相争。

秦家身负冰凰血脉,此血脉霸道至极,能让秦老爷子始终无法炼化的火系力量,也就只有火凰了。

如今距离上古万万年,神兽们大都应劫,据说最近见过的一只火凰,还是在五百年前的东海,据说那只火凰在陨落时爆发的神火,烧干了大半个东海。

隐藏在东海里的仙岛,才因此被世人发现。

秦老爷子叹气道:“五百年前我路过东海,误入一座岛屿,在里面我见到了只濒死的火凰。凰族虽然天生神种,可说到底生命也有尽头,我当时见她虚弱,便趁机吸了她的精血。”

“凰族精血十分珍贵,若是能将之炼化,肉身将会得到质的蜕变,并且修炼速度会猛增。更何况我秦家身负神凰血脉,虽然血脉日益稀薄,可也算跟凰族有渊源,若是将火凰血脉跟冰凰相融吸收,好处不可想象。”

“遗憾的是我天赋终归不行,我也小看了火凰的力量,哪怕她即将陨落,力量却也非我等能承受。”

“当精血入腹,我全身都烧了起来,若非及时将精血逼出,恐怕会被火凰之血燃体而亡,但就算是这样,莪体内的真炁还是被那股火气灼伤。”

“从那后我身体的力量便一半是火,一半是水,再难寸进。”

“那只火凰失了精血很快消亡,周身化作烈焰将那片岛屿烧灰,就连东海都被烧干了一半。”

陆斩眉头狠狠一跳。

感情传闻中那只烧干半个东海的火凰,竟然跟秦家老爷子有渊源,神兽跟大人物应劫,天地会出现异象,火凰的神火真是威力无穷。

“原来如此……”略微感叹后,陆斩掏出一只瓷瓶:“这是晚辈炼制的清气丹,前辈无事可以吃两粒。”

这种丹药虽然很常见,但效果杠杠的…就像常见的逍遥丸,谁吃谁知道。

秦家或许不缺,但他是医师,来一趟总是要开点药。

秦老爷子笑吟吟道:“多谢,没想到你还会炼丹。”

“闲来无事练手罢了。”陆斩回以微笑。

管家送陆斩离开的时候,给了丰厚的报酬。

陆斩也没客气,直接塞入灵戒里,不过他没心思看钱多少,满脑子都是秦老爷子的话。

这一顿言语敲打,很有世家风范。不轻不重,语气拿捏得极好。

微风轻拂,宅院里又恢复了安宁。

就在陆斩离开后没多久,秦老爷子挥手铺了纸墨,提笔写下一行字:“已见,天赋异禀,相貌绝佳,礼貌随和,风评极差。”

待写完这行字后,他又一挥手,信便自动变成了纸鹤,瞬间消失在上空。

管家重新折回,恭敬地道:“老爷,已经走了。”

“嗯。”秦老爷子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看挂在天际的太阳,长长地叹了口气:“秦安,你说这样的太阳我还能看几年?”

管家神色有些伤怀,沉默不语。

秦老爷子忽又笑了:“方才那小子倒是有趣,嘴上声声句句都称跟听岚没有关系。可是咱家那位姑娘,性子古怪,若真是没有关系,不会跟其传出谣言的。”

管家思索片刻:“听岚小姐在汴京多年,始终如皓月高洁。”

“是啊……”秦老爷子又拿起一根刺苔,小心翼翼地剥着,边说道:“一回金陵便缠身风月事,究竟是金陵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管家沉默不语,他知道老爷子还有后话。

待将这跟刺苔剥开吃掉后,老爷子才眯了眯眼睛:“年轻人就像这刺苔,外表总是有些刺儿的,可最终是成长为参天大树,还是长成任人吃食的刺苔,终归还是要看造化。”

“老爷说的是。”管家颔首:“不管是仙门还是世家,未来能否鼎盛也要看年轻一代是否优秀,若他真有造化,将来或许能有幸为秦家添砖加瓦。”

秦老爷子却笑了,他脑海中浮现出陆斩的脸,虽然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礼貌模样,可骨子里却非表面这样任人拿捏的。

他长舒一口气:“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路,我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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