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忙得大喊:“恩人!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陆斩却没理他,走到白仙面前,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拿出剔骨刀捅在了她的口中。

嗯…这样就能保证皮毛完好无损。

客商被吓坏了,他虽然知道女子是妖物,也知道女子是该死的,可他看到陆斩如此粗暴的手法,还是有些愣神。

却见那女子被捅死后,变成了一个水缸大小的刺猬。

“竟然是刺猬!竟然有刺猬在我们村里作恶!”身后忽然传来惊呼的声音。

原是百姓们被客商的尖叫吵醒,起初,百姓们以为妖物在使诡计骗他们出去,他们不想理会的,可外面动静似乎有些不一样,百姓们才鼓起勇气出来,谁料刚刚出门就看到了这幕。

“天哪,竟然真的有妖怪!”

“就是它害死我们那么多人吗?”

“那个小先生是谁?是神仙吧?就是他打死的刺猬!”

“好像是老陈家的客人,原以为是富贵公子出来游玩的,没想到竟然是神仙!”

“真是高人啊!可是那個男人是怎么回事?也被吊在树上,他也是妖怪?”

“咦…大男人家家的,姿势好奇怪哦。”

许多小媳妇都红了脸,不敢直视被吊起来的客商。

客商老脸红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斩也没继续戏弄他,将他放了下来,也算给他个教训,以后行走江湖时,就算看到妖物被束缚,也不该起这种心思,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客商怔在原地,瞧着那么多人围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

清泉村说大不大,这边动静接连惊奇不少百姓,一盏盏灯自黑也亮起,在山坡田野间格外温馨,有人结伴朝着这边过来,惊起林间杜鹃。

杜鹃啼,荷香风。

百姓们搞明白状况后,纷纷朝着陆斩道谢,老农也跑了过来。

“先生真乃高人,白天时倒是我唐突了,还望先生莫要怪罪。先生为我们村中除此灾殃,是我们全村的恩人,受我们一拜吧。”

老农很是诚恳,忙地朝着陆斩行礼,想到白天时的交流,老农心底有点羞愧。

真真是有眼不识真仙,他白日竟然只杀了一只西瓜,应当给先生多吃几个西瓜才是。

陆斩有些不自在,他抱拳回了一礼,道:“老伯收留我跟妹子,又给我们饭吃,这本就是恩情。恰好我有点本领,顺手替村子里解决点麻烦,本就是回馈,大家不必如此。”

陆斩性子并不淡泊,故在修炼时总是会受到心境桎梏,但他却有自己的做事方式。

去青楼就浪荡些,在司里就滑头些。

但此时此刻却是要真诚些,并非因为承了多了情,或许是因为那颗西瓜确实好吃,或许是因为那餐招待很得人心,这是老伯的善意,他自然要明白这份善意。

百姓们却不肯罢休,非要凑钱请他吃顿大餐才成。

陆斩推脱不过,只得应允,却不让百姓们铺张,意思意思就好。

这时,那客商才从惊魂未定的羞耻中回神,方才碰到妖物时,有陆斩相救,他虽然害怕却也没太慌,可现在仔细想想,却有股凉气自后背爬起。

要是没陆斩相救呢?那他岂不就死了?而他在被救后,看到妖物被如此束缚,居然还起了色心,真是万万不该。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令客商后怕。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受我一拜!”

客商跪地就是磕头,百姓们瞧着他磕头,也觉得应当,救命之恩理应如此。

陆斩承了几个头,这才将他扶起:“客商行走江湖的经验颇多,我便不多言了,但莫再拜我了。”

客商却不肯,硬是又磕了几个头才作罢。

经此插曲,已三更,天色尚未亮,村长招呼着大家散了,陆斩带着小雀儿回了老农家中,继续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是看元神干饭。

褪凡境初期的妖物对元神二号的裨益不多,可饱腹自是能行。

窗外月笼明,关于那只白仙的记忆浮现在陆斩脑海之中。

白仙倒是跟鲛女不同,相对而言,她幸运许多。

白仙修行时曾遭遇劫难,中了道士的符箓,眼瞧着奄奄一息,却被一男子相救。

那男子叫刘山,并不俊美,人却憨厚朴实,那时白仙道行低微,无法化形,可承蒙刘山饲养照顾多日,白仙心底有了其他想法。

在化形后,白仙想报当初恩情,便设计嫁给了刘山。

刘山对她极好,可谓百依百顺,成亲后她只需晒晒太阳吹吹风,日子过得惬意。

后来一游方道士路过,称刘山身上有妖气,约莫被妖物缠身,赠予他两道符。

刘山不知家中娘子是妖,只当作有小妖在家中作祟,他连忙跑回家中,将符箓给白仙带着辟邪。

谁料白仙在看到符箓的瞬间,那符箓光芒大作,逼得她现出原形。

刘山没想到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竟然是只刺猬,他当场就吓晕了去。

待醒来后,刘山却变得痴傻了些,原是晕倒时不慎撞了脑袋。

纵然有些痴傻了,可傻得也不彻底,刘山只忘记了白仙是妖的事,他仍旧对白仙极好。

可人一旦脑子不灵光,那是怎么瞧都觉得别扭的,就算长相再俊美,脑子是个痴傻的,久而久之也生不出爱慕心思,更何况刘山本就不俊美,他变痴傻后更显呆板,白仙觉得乏味,便跟隔壁王先生勾搭到一起。

原来是某日下雨,白仙本想一走了之,丢下痴傻丈夫回山修炼,刚出门却误撞隔壁王先生怀中。

王先生见她没撑伞,便用衣衫为她遮着,那是位读书人,气质本是好的,两人在雨中有了这一遭,没多久就搞到一起。

白仙想跟王先生远走高飞,可王先生父母族亲都在此地,万万不可能去其他地方的。

更何况拐带有夫之妇是大罪名,王先生哪敢担这个罪名?

白仙又不能跟王先生说明自己是妖,两人只得隔着院墙暗通款曲。

偷虽刺激,可每每看着痴傻刘山,白仙心底烦躁。

刘山虽然不甚灵光,但还没傻到份上,他瞧着自家娘子如此好客,时不时就邀请王先生来家中作客,也觉得奇怪,便多问了句。

白仙声称自己最近在学认字,这才请王先生来教。

刘山没往心里去,可这事却成了白仙心底一根刺,她是妖物,本是自由的,可若想跟王先生在一起,她就需要如人类那样,有正当路子,否则那极在乎表面清誉的王先生,是断不肯的。

以至于当刘山问出这句话后,白仙生怕刘山在外面乱传,刘山自己痴傻,村子里人可不傻,若是被传出去,她就没办法正当跟王先生一起了。

当初报恩的想法也被抛之脑后,在某个深夜,白仙设法杀死刘山。

妖物杀人本就简单,再伪装成刘山失足坠崖,刘山本就痴痴傻傻,这样的死法倒也寻常。

刘山死后,白仙就成了寡妇,新寡虽不能立刻嫁人,可行事却方便许多,一来二去两人大胆些。

后来村子里的醉汉喝酒回家,路过刘山家后时想撒尿,撒着撒着就听到刘山家里传来销魂声音。

醉汉酒醒大半,只以为见鬼了,刘山刚下葬不到七天,怎能有这种声音?肯定是闹鬼的。

醉汉忙得跑了,但回到家中却觉得不对劲…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鬼,肯定是白仙偷人。

白仙本就漂亮,是村里很多单身汉的肖想对象,只是从前瞧着她不好接触,可自从听到那声音后,醉汉就不这么想了。

他第二天半夜又摸了过去,果然又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这回醉汉没有离开,而是硬等着那奸夫走了,自己才进去,妄图以此要挟白仙。

白仙哪能受这种要挟?当场现出原形杀了醉汉。

谁料王先生去而复返,恰好看到白仙杀人全过程,当下就吓得腿发软,哪里还想风花雪月?满脑子只有“妖怪”两字。

白仙见王先生发现,却也不怕,她觉得两人情分深厚,谁料王先生却是求她放过自己。

白仙勃然大怒,称王先生为负心汉,上头杀死了他。

自那后白仙对人间男子深恶痛绝,经常在深夜以美色诱人,只要被她美色吸引的男子,皆会被她杀死。

陆斩瞧完白仙的一生,长舒一口气。

世人多向往狐仙书生报恩佳话,却不知妖跟人的区别,并不仅仅是外形区别。

妖物多生于山野之间,自幼没有任何束缚,行事随心所欲,好妖自然是有的,可相对而言却也是白仙这种妖物多些,这也是为何传闻中的人妖佳话,在滚滚历史长河中,不过两指之数的原因。

陆斩没有获得白仙天赋,却给元神二号一顿饱餐,也是值得。

他吹灭摇摇曳曳的油灯,如最普通不过的人那般,上床,和衣睡觉。

翌日,清尘收露,霞光万丈。

陆斩推门便闻到了股鸡汤味儿,原是百姓们为了表达谢意,特地送来了自家养的鸡跟蔬菜,还有几尾新钓上的鱼。

不过怕唐突了他,百姓们倒没有都凑在这里,送来吃食后就让老农代表村里感谢。

“村里面没有什么好吃食,还请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老农擦了擦手,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前。

山野村中做菜不讲究,并没有那么多调料,老母鸡跟野菇子炖了,出锅时再撒些芫荽,倒也鲜香四溢醇厚甘甜。鱼是煎至双面金黄,再添水煨一会儿,蔬菜清炒两盘,这便是极好的待客饭菜了。

老农不怎么吃肉,先紧着陆斩跟小雀儿吃,自己只吃些边角料跟蔬菜。

陆斩没有客气,大快朵颐,却记在心底。

“老伯手艺真是不错,比城里的厨子都好许多。”

陆斩由衷赞叹一句,许是因为鸡是溜达鸡,菇是野蘑菇,熬煮出来的鸡汤属实好喝。

老农笑呵呵地:“先生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小雀儿擦了擦油晃晃的小嘴儿,晃着白嫩的胳膊,笑眯眯的道:“老伯伯做饭真好吃!”

老农被夸得心花怒放,许是家里孩子早亡,他看向两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慈祥。

“先生可要在这里多住两天?过两天瓜更甜哩。”老伯热情地道,他孤

寂久了,院子里有点热闹,倒也贪恋。

陆斩摇头:“多谢老伯招待,但此行还有事,等到来日有空再来拜访。”

老农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遗憾,他没说话,只是朝着旁边的草屋走去,上了年岁的人走路有些佝偻,带他出来时更佝偻了,原是抱着两个西瓜。

“这两个西瓜都熟透了,带给先生路上解渴。”

“多谢老伯。”

陆斩衣袖拂过,两个西瓜便进了灵戒里,这神通令老农连连称奇。

陆斩又取出一只白瓷瓶,递到老伯面前:“这是闲来无事炼制的丹药,没有什么大用处,强身健体倒是好的,就当给老伯的报酬,还请老伯收下。每两月服用一粒,待吃完后身体会有些劲儿。”

瓷瓶里有六粒丹药,都是最基础的强身健体的,服用后虽然不能百病全消,但身子骨却会十分健朗,或许能绵延些许寿元。

许是瞧老伯热情,又许是瞧老伯至亲皆无,孤身一人在世,有些莫名的触动,总之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的,就当是回馈方才老伯请他吃瓜、又将肉都让给他吃的情分罢。

“这…这怎么好收…”老农知道丹药珍贵,不敢收。

陆斩塞到他手里,微笑着道:“这是老伯应得的。”

老农还想推辞,却见面前清俊少年虽然面色温润含笑,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姿态,他便将丹药收下,朝着陆斩拜了拜。

山野之人,一辈子只在传闻中听过这些好东西,如今获得一瓶,焉能不激动?

“告辞了。”

“望先生小姐一路顺风。”

陆斩携了小雀儿离开,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视线,老农拿着手中瓷瓶,站在院落里半晌,才回屋将这东西放好。

只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先生。

老农心底有些感慨,但又不觉得遗憾,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有此奇遇,而他却碰到了,这便足矣。

先生在他们村子大展神威,帮他们捉了妖物,就算此后再无相见之日,先生风骨也是在村子里口口相传的。

不仅在这一代传,还会在下一代传。

而就在陆斩前脚刚离开,后脚却有一道人影,急匆匆的来到了老伯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