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独自一个人?”
“不, 在人。”连星茗仔细看这人的眉眼几秒钟,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一直瞪着人家的脸看有些不礼貌,他收敛视线, 弯唇:“你是……?”
男子:“鄙姓, 李。”
连星茗反应过来,“啊, 你就是萧柳说的那位无偿替百姓诊治的善心人?”
男子愣了一瞬,很快答:“凡人贫贱百事哀, 身有病痛都强忍着,小病忍着忍着,时日一, 就变成了大问题。于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算不上无偿, 更算不上善心。”
连星茗笑:“友真是谦虚了。”
两人并排看春雨,达一分钟无。
夜雨寂静。
身侧有视线偏过来,连星茗侧目看时,男子很快又收回视线, 盯着前方的庭院:“你腰悬挂玉佩用外甲,是离俞之甲。”
“离俞?”
“嗯。一种外形似鱼的毒兽, 生在南海深处, 甲片呈焦黑色。喜食海龟的壳,年岁越的离俞, 甲片就愈染金色, 毒性也就越强,鲜少有人能够将其捕捉到, 你这只,少则千岁。”
“这……不清楚。”连星茗勾起玉佩看了眼, 犹疑:“是师兄送给的。”
男子温和:“看来你师兄同你关系很好。”
连星茗:“何此言?”
男子:“离俞有一则鲜为人知的典故,每当它们即将寿终正寝之时,便会远离族群,自寻一个无人之境作金色扇贝,点缀深海中的黑暗处。若你在白日下海潜泳见到离俞尸首,就会发现水上悬着一颗阳,水下,同样也点缀着一颗金色的‘小阳’,助你前路光。”
连星茗沉默了片刻,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鱼型毒兽作金色扇贝……友,莫非看起来很好骗?”
男子握拳抵唇,低笑声从掌后传,“典故乃世人润色,尸首会发金光是真的。”
连星茗也笑了,:“多谢你告知此事,师兄并未对提及过。”打开了这个闸子之后,他们又聊了几句有关‘离俞’这种毒兽的习性。每当连星茗觉得题要结束时,这位见多识广的李友总能开启一个新题,谈及的都是连星茗从未听说过的山野毒兽奇闻异事,听起来颇为生动有趣,激得他频频发笑。
“你可知夜市哪儿卖杏子?”
连星茗笑完,还心心念念着正事。
男子想了想,答了两个方位,又:“不过前一家你可以不必去买,也不必看。”
连星茗疑惑:“为何,很贵吗?”
男子摇头。
连星茗:“果子都是烂的?”
男子又摇头。
他:“果子不贵也不烂,却是酸的。”
连星茗惊异问:“你怎知?”
男子:“这家商铺老板患有头风,替他扎了几针,他便送许多果子。取回来挨个尝过——”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连星茗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又听他叹一口气,摇头:“竟无一不酸。若不是在下修仙前便尝过其中许多果子,险些要以为凡人喜食酸果了。”
连星茗笑声,:“哈哈,那老板定是将卖不去的次货送你充当人情了!”
男子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恍惚片刻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竟是此。”
相谈甚欢。
正要再闲聊,廊左侧传来脚步声,连星茗偏头看了一眼,转头语速很快笑:“在的人来啦。夜深了,友你也尽早歇息吧。”他一句就毫不留恋将有题结束掉。先前被男子挑起的闲聊兴致,也好似只是待时的一则小插曲,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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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身形微顿,似乎想应一句,可连星茗已经兀自拱手行礼,转身小跑开。
墨发披风皆在身后扬起,轻快跳跃。
“师兄!”
连星茗跑到傅寄秋前,:“知去哪里买杏子了!”他跑得急,搭在臂弯处的披风从手肘处往下滑,下摆及地。
傅寄秋从他手上接过披风,柔声问:“你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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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星茗后一指,“是那位李友告知于……”语声戛而止,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声音犹疑:“诶,人刚刚还在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寄秋顺着他手指的方看过去,视线凝在走廊尽头的小水洼处。似乎有人曾经持着一把伞,在那个地方静立了许久,才迈步上前。
几秒后,傅寄秋不动声色收
回视线,弯唇:“走吧?”
连星茗优先迈开步子走到他前,又转过身倒退着走,勾起玉佩展示给他看,笑:“师兄,考考你。你可知你送的这枚玉佩外甲,是从哪种毒兽的身上取下的?”
“离俞。”
“……”
连星茗刚蹭到的新知识顿时毫无用武之地,转过身不说了。
傅寄秋唇角笑意加深,当即追上来改口。
“不知,你说给听听吧。”
……
……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李虚云单手持油纸伞,另一只手持着一盏散发着微光的琉璃灯盏,灯内荧光闪烁,像是迫不及待要冲重围,扑某一个方。
啪嗒——
油纸伞摔落地。
李虚云缓慢靠到了墙壁上,看了手中的灯许久,又色苍白看墙的拐角。
“是你皇兄。”他对着灯中荧光恍惚喃喃了一声,“你皇兄没有认,方才还对着笑。”
他该怎么办?
几乎每一次连星茗相处,都让李虚云有些无措。最早时他还是个食不果腹的小乞儿,是佛狸尊贵的二殿下从天而降,赐他温饱温暖,带他前往佛寺,为他暗无天日的人生带来了一束光,从那以后他有了个新名字。
叫做鉴真。
再后来,便是三日逃亡。
这位二殿下绑了他,沿路带着他一起逃亡,那三日是诸天佛赐予他的静谧时光。
连星茗在梵音寺听审时,李虚云对这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以为这是故事的开始,却不曾想过,这是故事的结局。
再听闻这人的消息时,是死讯。
师父曾经对李虚云说过——你的人生路应当由你自己去走,有的选择也应该由你自己去选,只要你能够承担得起这后果。
“……”
李虚云转回视线,抬眼看乌黑的天际,有春雨袭,一滴水珠顺着光洁的前额流下。
时隔多年,他依旧不知自己能否承担得起这份后果。一辈子只撒过这么一个谎,却穷其一生都妄图要寻找着一星半点儿的弥补之法。
“天,天再带你去认他。”李虚云收起魂灯,沉默盯着地上的油纸伞。
伞周一圈已经污了水渍,他拾起油纸伞,将其撑开时那些水渍尽数弹开——
方才伞下的友好笑颜,依旧历历在目,像是将他看作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何人能够不贪恋这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