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子丢失, 对窃贼毫无头绪,谭招娣只能眼睁睁看着梳妆台里的首饰一件接着一件的消失不见。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忍受不住爬起来,抱着被子蹲到了铠甲的下方。
整人都蜷缩在被中, 只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上半张脸, 无神倚靠着悬挂铠甲的木架子。
窗外的孤寂月光照亮身前三尺地。
除此之外皆是一片昏暗。
“大西北有人打我我都不怕, 里也没有人能欺负到我。”谭招娣盯着地上的月光,攥紧被子用抹了把脸, 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我娘, 界上没有人能欺负到我!”
她就着姿势,静悄悄睡了过去。
连星茗抚开左右两边人的手,垂眼看着谭招娣的可怜模样, 暗暗摇头叹了一口气。
淮南王妃一直都在观察众多仙人的表情, 一看连“仙人”都摇头叹气了, 顿时慌了神着急道:“我们永远都会困在障妖幻境之中了吗?”
连星茗愣了一下,道:“自然不是。”
淮南王紧接着心焦问:“那我们怎么做才能出幻境啊?出幻境之就能找到障妖除去障妖吗?家中夫人有孕, 医官说不足月就会生产,若一月之内无法铲除只霍乱大燕多年的障妖,只怕夫人便会诞下一只狸猫。”
连星茗偏眸看他,“何谓‘’?”
淮南王身形一滞, 脸色白了瞬, 低着头不说话了。淮南王妃则是躬身抱起地上那只黑白长毛猫, 素手轻轻抚了抚猫耳朵, 眼眶微红。
连星茗视线下垂看了眼猫, 抬眸时弯唇宽慰,“两位只需要平心静气, 不要被谭招娣的情绪影响到,自然能够须尾俱全地出幻境。至出幻境能否找到障妖——谁也说不准,眼下也只能先试法寻找她的执念所在。”
说着,连星茗转回头,看着铠甲。
“以及,寻求铠甲与障妖有何联系。”
当年谭招娣在寝宫中自缢的那一夜,白羿的铠甲犹如神降,一鼓作气砸了大燕皇室的祠堂。连星茗偏头问傅寄秋,“障妖有可能附身在铠甲的上面吗?”
傅寄秋摇头道:“未有先例。”
连星茗点了下头,蹙眉。
未有先例,只能说明以前从来没有过种情况,却不代表全无可能。若有障妖借着白羿的遗物非作歹,损害白羿身的名声,连星茗是无如何都无法容忍种踩踏他底线的行径。
时,李虚云道:“佛门曾对此有过研究,道友可想看。”
连星茗:“你请讲。”
李虚云道:“界上所有的障妖,都是从鬼门关之中涌出。它们之所以能够附身在人的身上,不过是因人有苦,苦导致人的心念有诸多缺漏,让障妖钻了空子。”
顿了顿,他问:“道友认,具铠甲可会有如同人一般的苦执念?”
人是人,铠甲是铠甲。
活人与物怎可一概而。
连星茗否定道:“不会有。”
李虚云颔首道:“那障妖便不可能会附身在铠甲之上。”
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傅寄秋道:“继续看。”
翌日清晨,一声惊叫在寝宫中响起,“娘娘!”春喜跑近,惊慌叫道:“您怎么睡在地上啊?快,快起来,当心着凉。”
谭招娣被唤醒,摇摇晃晃撑着春喜的胳膊站起身来,道:“春喜,你……在铠甲木架子下铺一地铺吧。”
春喜还没反应过来,“您是要我在屋中您守夜吗?”
谭招娣摇头道:“不,我自己睡地铺。从今夜开始,我每夜都要睡在铠甲的旁边。白日你盯着铠甲,夜间我盯着,看谁还能偷走。”
春喜一惊,“娘娘?!”
她还没有来得及规劝,谭招娣就经笑着转移话题,“是到了早膳的时辰么。”
春喜进屋时就提着一红檀色小木盒,闻言走到桌边将木盒抽屉拉开,取出里面的菜品放到桌上。只有一盘烂拍黄瓜,以及一碗稀到几乎看不见米粒的小米粥。
春喜站定,眼眶微红。
“内务府是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
谭招娣看着烂了内瓤的黄瓜,无声抿了下唇,半晌鼓劲般自己拍了拍脸颊,大笑道:“委屈什么?我正愁吃得多积食呢,他们早上就大鱼大肉的吃,迟早把身体吃垮,咱不跟他们计较!”
春喜见谭招娣未被影响到心情,松一口气笑着用点头,应声:“对!不跟他们计较!”
用完早膳,便要去给太请安了。
次内务府虽然没有通知谭招娣,但谭招娣些天经摸清楚宫妃请安的规律,不至像
刚来时那样总是迟到、缺席,被太惩戒。
来到太寝宫前时,经有不宫妃在前等候。众人看见她,是互相拱手肘,挤眉弄眼低声笑语。
“……”
谭招娣火气蹭蹭往上冒,暗暗忍耐。
有什么好笑的。
是一群精神失常的人。
“才人妹妹。”到有人提及自己的份位,谭招娣转眼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位美人在唤另一位与她同品级的才人。两人说话声不大不小,周遭隐隐安静下来,谭招娣也正巧能一清二楚。
那美人笑道:“三日骑射宴,你的骑装可备好了?”
骑射宴?
谭招娣眼睛一亮,暗暗竖起了耳朵。
宫里大多的宴会全是赏花游园,没有目的性地到处走,谭招娣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因此从前众人没有邀请过她,她也不觉得难过。可是骑射宴就不一样啦,能骑马!
还能在皇宫山中围猎,是她喜欢的。
才人软语笑回道:“自然准备好了!太娘娘的身体大好,是吉人天相。她邀我们所有人一同前去,估摸着也是想寻热闹,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就在宫中呆着,姐姐可想去?”
美人道:“想的。既然你我都要去,不如三日午膳一同前往此地?总归是午膳才出发,我们也不需要太急着、赶着。”
谭招娣难耐兴奋收回视线。
三日,午膳,在太的宫殿前聚齐,宫妃们一同前往骑射宴。
嘿嘿,她记住了!
请安回来,谭招娣的情绪便一直十分高昂,她从大西北带来过骑装,小马靴一上腿,那叫一英姿飒爽!春喜好笑道:“娘娘,三日才是骑射宴,您怎第一日就换上骑射服?”
谭招娣拍了拍身上的骑射服,兴致盎然大笑道:“好些日子没穿了,先熟悉熟悉感觉。你那日且在宫里等着,帮我盯着铠甲,看我回来猎只大熊来给你。”
春喜掩唇惊笑:“哈哈!”
幻境主的情绪会极大程度影响到入幻境中的局外人,因此众多围观者情绪不免也高涨起来。萧柳笑着摇头道:“看她在大西北骑马那模样,许能猎只熊回来。”
子嘴角一抽道:“你是修仙修太久对凡人没有正确认识了吗?普通人怎可能猎熊啊。”
萧柳无奈含蓄道:“只是或许。”
子道:“打赌吗?”
萧柳:“赌什么?”
子哼哼说:“就赌她能不能猎到熊。要是猎不到,你给我五百银两——”话都还没有说完,他的脑勺就被淮南王重重一拍,者冲萧柳赔笑道:“儿子顽劣,让仙人见笑。”
子捂住头不爽大叫:“父王!”
连星茗笑着弯唇,道:“子,我与你赌。”
子一惊,面色诡异看了过来。
连星茗困惑脸:“……嗯?”
子心想你没钱,话要说出口想起面前人高到一望无际的身份和赫赫威名,他哪儿敢多嘴啊。时傅寄秋动了一下,黑衣墨发俊朗无比,姿态沉着冷静,一看——
就是会给心尖尖上的小师弟结账的。
子赶在傅寄秋开口之前,连忙说:“不不不,我不和你赌。”
“何?”连星茗疑惑问。
子小声嘟囔道:“从你里赢到钱没有成就感,钱不是从你自己兜里出的。”
连星茗没清,“你说什么?”
子道:“我说你要是赢了,铁定不是想我出钱!肯定会变着法儿地来整我。”
连星茗没能诈到他,遗憾笑道:“你可就误会我了。”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眼看着谭招娣的情绪一日比一日高昂,众人对谭招娣能否猎到熊的猜测也一日比一日深入。显而易见,猜测永远也无法得知正确答案了,因谭招娣根本就没能去骑射宴。
她头发高高绑起,身着骑射装一路从太宫殿跑回来,下颚紧绷气到双目赤红。
春喜本都做好她去几日不归的准备了,迎面碰上惊道:“娘娘您未去太宫殿?”
“我去了!”
谭招娣站定在殿门前,左看右看上前踹了下老槐树,折断树枝舞剑招,气喘吁吁怒道:“我去时经人去楼空!那群——那群——”她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骂出来,“那群贱人!太原本是准备早膳前出发的,她们故意讲给我,讲午膳出发,我去时车队早就经走了!我就说什么那两女人讲话的时候,其他宫妃全都安静了下来,原来所有人都合计好了要愚弄我!”
春喜傻了。
谭招娣有多期待骑射
宴,她贴身婢女自然知晓。她三天也算看着谭招娣此做了多准备,甚至还提前背下了皇宫山的地图,那山山水水的地图,春喜一看见就头疼,可谭招娣却分寸不差地全部背了下来。
就是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骑着马,着奔腾东西溪流感受流动的空气。
骑到最远的地方。
结果现在期待瞬间落空了。
“若是一人针对她,谭招娣兴许还能与其逞凶斗恶。”李虚云叹道:“可怕在是一群人针对她,且还不知是何人起头、何人授意……”顿了顿,他恍然转眼看高高的宫墙,徐徐道:“或许,根本就无人起头授意,困兽犹斗,被逼疯的人们都想找到一发泄的渠道罢了。”
唰唰——
唰唰——
一地落叶被怒气冲冲的剑风扫起。
谭招娣足踏地面,衣袂翻飞,挥洒汗水不仅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反倒让她越想越气。她恨不得追上车队把那些人全部打一顿!有什么不爽不能当面直说吗,非要样搞?
几岁了?
都什么毛病啊?!
她来燕京时没有感觉到水土不服,现在倒是感觉到一万水土不服,气到心脏都撑痛。
只感觉憋屈极了,在大西北从来没有么憋屈过,曾经被揍成猪头三都没么委屈、愤怒。“哐当”一声门响,谭招娣回首时手中断树枝脱手而出,径直飞向院落拱门。
从门前女子脸侧擦过,撼动她头顶的步摇,引起一阵让人心悸的叮铃当啷声。
“……”
谭招娣愣了。
那门边的女子也愣了,几秒挺着微微隆起腹部向下软了一瞬,像是吓着了。旁边的婢女反应过来,惊叫:“宝林!”
一片混乱。
一刻钟,谭招娣乖乖坐在桌边,何宝林在对面饮茶,平缓刚才被惊吓到的情绪。婢女道:“天气太热,宝林身体不适,此处距离寝宫太远。我们走了数座宫殿都没寻到宫殿主人,好不容易才人在宫中,才想着前来讨杯凉茶喝。”
谭招娣无言,抬起眼睫偷看对面。
何宝林感知到她的视线,将蓝白色陶瓷茶杯往下稍了些,冲她轻轻颔首弯唇一笑。
眉眼弯弯,好看到不可方物。
就和——就和——就和谭招娣今天出门前看见的梨花一样,白漂亮!
书香门第的姑娘家家,都自带一股香气。
谭招娣只感觉整屋子都香了起来,自愧挥洒汗水一身臭汗,都有些坐不住了。
生怕自己臭到了对面。
“姐姐方才心情不佳?”
对面传来询问声。
谭招娣呆回:“姐姐?你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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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林笑道:“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谭招娣脸红挠了挠脸颊,偏头时看见春喜挤眉弄眼朝着边使眼色。
谭招娣:“?”
春喜更急,指了指自己头上簪花。
谭招娣猛地回神,忙羞涩道:“进宫那日多谢你提醒,我才知红玛瑙不能戴在头上。若不是你,我可能整夜都要被人继续看笑话了。”
何宝林回道:“非不能戴,若姐姐喜欢,私下里戴一戴也未尝不可。”
说着她转眼看向一旁婢女,婢女从怀中取出红玛瑙簪子,递上。何宝林继续道:“我前几日一直在殿内养胎,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将簪子还给姐姐。今日说骑射宴,再加上身体好转,便想着去太娘娘殿前碰碰运气,若是能碰见姐姐就恰巧还了簪子,没想到走到半路就有些中暑了,若不是姐姐赐茶,我许是也要糟糕。”
谭招娣垂眼看。
何宝林的手依旧是书香门第姑娘家家的手,小巧玲珑,像没做过什么重活似的,一点儿茧都没有。她涂着红色的蔻丹,映着十指宛若一截白雪,想葱白点缀着漂亮的红玛瑙。
大西北那边没人涂蔻丹,至宫中——谭招娣先前也没注意过别人手上指甲长什么样,但她现在注意到了,而且一看就眼睛挪不开。
谭招娣突然就觉得。
今日没能去成骑射宴,却因祸得福碰见了何宝林,心里突然也没那么气恼了。
反倒还有点儿高兴。
许是她盯着的时间太长了,何宝林疑惑出声:“姐姐?”
谭招娣猛地回神,将未涂蔻丹的手指放在桌子下搓了搓衣摆,红着脸说:“簪子要不还是你收着吧。”
“嗯?”
“那天你是拔了我头上的红玛瑙簪子,插了银簪子替我救急。按来说,你归还我的簪子,我就应该也将你的银簪子归还,可我还不了。”
何宝林面色依旧有些茫
然,闻言放下了手,道:“……姐姐不归还银簪其实也无,”她好奇追问了一句,“何还不了?”
谭招娣言简意赅:“被偷了。”
何宝林缓缓张了下嘴,“啊?”
谭招娣看见了她眼底的震惊,数日以来心中积压的荒唐感仿佛得到了承认,继续道:“对吧!你也震惊!我宫里的东西总是被偷,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偷的!所有的宫女和太监们看起来都正常,没有一有坏心眼。”
何宝林缓缓闭上了嘴,半晌噗嗤一笑。
“我刚来宫里时,也总会掉东西。”
次轮到谭招娣震惊了,“的假的?”
“的。”何宝林摇头道:“直到最我也未能查出是谁偷去了财物。”
“那你现在还掉东西吗?”
“不掉了。”
“你莫不是经被偷光了小金库吧。”
谭招娣狐疑。
何宝林笑着摇头,打趣几句,气氛渐渐活络了起来。她道:“既如此,红玛瑙簪子便由妹妹收下了。”说着,她轻眨眼,笑意吟吟将簪子戴到了头顶。
谭招娣面色骤变:“别戴!你出去会和我那日一样被人看笑话的!”
“宫里的大多数姐姐妹妹都去骑射宴了,宫女太监也不敢直视宫妃,何人会笑话?”何宝林的回应云淡风轻,温柔不失量。
谭招娣看她几秒,开始坐立不安。
半晌脸红道:
“我突然觉得,你人,能处。”
何宝林惊异睁大一瞬眼睛,笑了。
“何样说?”
谭招娣道:“我发现你是正常人。”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感动看着何宝林说:“我好久都没看见正常人了,都有点儿不习惯。”
何宝林掩唇笑道:“在宫中生存便是如此,有些规矩你不能硬与它对着来,但可婉转取之。喜爱的饰品偷偷戴便好,若是仅仅因样那样的规矩将之弃了,岂不是在逐渐丢失本心?”
谭招娣好奇问:“你的本心是什么?”
何宝林闻言低头,弯唇温柔抚摸自己的腹部,道:“自然是好好养大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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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招娣了,更觉得仙女坐到了自己的对面,是比白月光还仙的仙女!她想当场将何宝林引知己,就地拜把子喝交杯酒。
她猛地一拍大脑赶走脱缰野马般的思绪,颇有些愤懑不平道:“那些人不带我去骑射宴也就罢了,算我一匹孤狼吧!何她们也不带你?你长得漂亮无害,性格也温柔,多好的女孩子啊,不带你是眼瞎!”
“……?”
何宝林愣了几秒。
她没能去骑射宴,是因有孕的缘故。
但话自然不能直说,在一被孤立神伤的人面前,有些话可以不必阐明。
她笑着转移话题,“你想骑马射箭?”
谭招娣眼巴巴点头。
何宝林转眼冲婢女说:“去我寝宫将马鞭与皇室猎场令牌拿来。”
谭招娣猛地坐直腰,眼睛瞪得如铜铃。
何宝林一转眼就看见晶亮的两只眼,笑出声来:“兄长在猎场当差,你若想骑马射箭,我带你前去同兄长说一声,就可以进去了。”
“!!!”
谭招娣那日从皇室猎场回来,一直涨红着脸一身兴奋劲儿。三天两头往何宝林宫殿里跑,跑得比什么都勤,今日送茶明日送糕点,日学着京城的姑娘们绣花,绣两大丑鸭子递过去说是两只鸳鸯,引得何宝林好笑频频摇头。
谭招娣不再打地铺睡在铠甲旁边了,她晚上抱着何宝林送给她的那支马鞭睡,夜夜安寝,睡得可香了,也不担心半夜会有窃贼了。
现在马鞭在她心里,比铠甲还重要!
晚上抱在怀里还怕什么失窃?
虽然说只是寻常的马鞭罢了,但象征着她和漂亮妹妹之间的美好友谊!是仙女一样的漂亮妹妹!何宝林对她来说就象征着一全新的希望,象征着座深宫中还是有正常人的。
天天能见到漂亮妹妹,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挨了诶。
谭招娣整日带着笑,春风得意,幻境之中的花朵好像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一夜开放。整幻境中都仿佛飘散着淡淡的粉色泡泡,连带着闯入幻境中的众人也浑身轻飘飘好似踩在云端,明明大家心中能够感受到谭招娣有多开心,可众人的脸色却都十分难看。
淮南王喃喃出声:“我怎么越看她条马鞭,就越觉得眼熟?”
连星茗道:“是绑在老槐树上,充当上吊绳的那条。”
他们一行人来到谭招娣的旧居时,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一颗巨大的
老槐树。老槐树上用马鞭吊着一稻草人,寒风嗖嗖一吹,稻草人便会迎风摆动。在漆黑的深夜里乍一看,都险些会错看成有人在老槐树下上吊了。
谭招娣将稻草人吊到树上,不许任何宫女将其取下,在一群宫女看疯子的惶恐眼神下失魂落魄走回了寝殿,自己也吊在房梁上。
“的是同一条马鞭吗?”子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惊胆战嘘声问。
次回答的是李虚云,“是同一条。”
子心里更害怕,抱紧自己瑟瑟发抖说:“我怎么感觉……何宝林来是不是掉了啊?不然谭招娣怎么突然发疯了。”
“……”
种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谭招娣的情绪越高涨,众人看着她,就越觉得同情,就像一株沙漠玫瑰在眼前浑然不知地热情盛放,它丝毫不知晓自己盛放之,便要弹尽粮绝,一股脑要坠入绝望的深渊了。
……
……
谭招娣开始种猫草。
她是千挑万选,才决定要种猫草,因猫草好养活,一月就能野蛮生长出一大片。她决定待猫草长成,就将其割掉浸盐水,放到太阳底下暴晒,晒成干巴巴的坚固状,旋即就能扎成一稻草人——那天在猎场骑马,射箭用的稻草人离射点太远,何宝林十发全空有些失落,谭招娣看见了,就想着亲手做一稻草人,放得离白月光漂亮妹妹近点儿。
放在身前一米。
总能射中吧?
她一想到何宝林看见稻草人的诧异表情,就觉得期待、无比期待。
猫草虽然好养活,却也不能浇太多的水,谭招娣写了牌子放到花盆空地前——
一日浇水一次。
她每天都蹲在空地前看猫草,一天天看着,也难以感受出猫草有没有长更高,等她反应过来时,猫草都经快要长成了。
日,她命宫中人将猫草割掉,放太阳底下暴晒。正午时分,猫草被整整齐齐捆扎在一起,她还没有来得及同何宝林说呢,何宝林那边就派人递过来消息,邀请她游园玩耍。
第一次有人邀请她游园耶!
以前种活动,大家都不带她的。谭招娣心中高兴,心想着自己也是有户外活动的人了。春喜问她:“娘娘,要不趁着今天,将您亲手做的稻草人送出去吧?”
谭招娣大笑说:“你糊涂!今日可是清明节。送礼是趁着哪天,早送就是好吗?当然要千挑万选一喜日子了!”
言下之意,今天不送。
得选着日子送。
她高高兴兴去梨园赴约了。
“十五年前,清明节。”淮南王一拍掌,大惊失色道:“就是何宝林落水那一天啊!”
子在幻境里都过糊涂了,“什么落水?”
淮南王说:“就是谭招娣把有孕的何宝林推到水里那天啊。若是寻常日子我肯定记不得,但我记得十五年前的清明节,有说过件。”
“谭招娣把何宝林推到水里……”
众人转眼看着谭招娣欢天喜地、脚步十分轻快赴约的背影,对此话颇存疑。
他们想不出其中的关窍,就只能暂且跟随。一路梨花绽放,鸟语花香,整幻境似乎都被烘托至云端最高点,空气里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喜悦感,可旁观者的心,却不由自主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沉。
果不其然,还没有靠近相约的地方,就见了一声惊呼:“啊!”
是何宝林的声音。
谭招娣脚步一顿,同身旁的春喜对视一眼,慌忙加快脚步跑向池塘边上。远远便见着有一宫女服饰的人伸手一推,何宝林踉跄退几步跌入水面之下,她明显不会游水,一落到水里就开始胡乱扑腾,整人控制不住往下沉。
“救命——救我!”
呼救声被噗通噗通的水花声撕碎。
那宫女转身就跑。
“你站住!”谭招娣冲那宫女怒喝一声,就想要追上去将其制服。可转眼一看何宝林完全沉入水里,只在水面上咕噜咕噜冒出几气泡了,她心知不能再耽搁,唯恐何宝林出,连头上沉重的发饰都没摘就焦急跳到水里去捞。
“宝林妹妹!别怕,我来救你了!”
落到水里的人都会胡乱扑腾,让营救者手足无措,会水也被扯得不会水了。可宝林妹妹就跟她性格一样温柔,呛了几口水都能保持冷静,没有像寻常溺水的人那样拼拼活。
谭招娣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何宝林没大。
她好赖将何宝林拖上岸,还没喘口气呢,背部突然一重,她被两侧凭空哗啦啦出现的小太监按倒在地。紧接着,接下来的一切都跟做梦一样,本无人的池塘边突然涌出一群宫妃,所有人的脸上
都写满了惊慌失措:
“何宝林吓晕过去了,快去请太医。”
“发生什么情了?”
“方才何宝林被人——”谭招娣正要解释,侧面有人冲出,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哀嚎道:“请皇娘娘我家主子做主!方才奴婢亲眼看见,谭才人将宝林推到了水里!”
“……”
谭招娣愣住了,转头看那婢女。
是何宝林的贴身婢女,近日她们经常见的,她还赏过银钱,小姑娘受宠若惊羞涩接下了。
什么要样说?
谭招娣人都是傻的,半晌反应不过来,春喜反应比她快许多,当即冲上去。若不是太监拉着压着,春喜没准经一脚蹬那婢女的腹上了,破口大骂道:“瞎说什么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才人推宝林下水了?方才明明是一位宫女作恶,我也亲眼看见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婢女被她惊着,瑟缩跪在一旁,不停冲皇磕头哭叫:“娘娘您看,她们平时就是样盛气凌人。往日宫中娘娘们循着宫安宁,不敢同您说,今日奴婢拼也要站出来!谭才人早就嫉恨我家主子有孕,前些阵子还夺走了我家主子心爱的马鞭,若娘娘不信,可现在就差人去谭才人宫里面搜寻,定能搜到马鞭!”
春喜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谭招娣也猛地扭头,眼睛瞪大充血,“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那是何妹妹送给我的!”
皇微微眯眼,审视道:“也就是说,何宝林的马鞭的在你的宫中了?”
谭招娣:“……”
她即便是再稀里糊涂,现在也能反应过来有人给她设了圈套,何宝林的贴身婢女估计也早就被人给买通了,才会乱讲一通。今日场局是针对她和何宝林一起来的,何宝林呛水,她背锅,一举就能铲除两眼中钉肉中刺。
岂不快哉?
皇道:“先将谭招娣压到她宫里关禁闭,待何宝林醒,再询问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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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恭敬应是。
了话,谭招娣反倒没有刚刚那么焦急了。
总归,她救下了宝林妹妹,只要妹妹没儿,醒来之她的一切嫌疑不就自动烟消云散了?
也好在宝林妹妹没,虚惊一场。
谭招娣被太监们恭恭敬敬“请”离,幻境之中,连星茗眉头轻皱起,“不对。”
裴子烨抱臂道:“废话,自然不对。也不知道是谁害人留么大马脚,就没想过如果何宝林能活下来,到时候会引火烧身吗?”
连星茗摇头,“我不是说。”
裴子烨:“那你是说什么?”
李虚云道:“最终,谭招娣的嫌疑也未被洗清。此可能会有变故。”
“变故何在?”
裴子烨紧跟着问。
他们交谈的时候,傅寄秋脚步微动,走到了昏迷不醒的何宝林身边,蹙眉时眼帘垂下。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也看向了何宝林,停顿数秒脸上神情各异。子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小声问萧柳:“咋了?”
萧柳脸色忽青忽白,指了指那边,“你看何宝林的头上。”
“???”
子闻言看过去,本只是随意一瞥,却突然像是被震在了原地,“啊”一声猛地跳了起来。
另一边。
谭招娣被押离时,从何宝林的身边经过,湿哒哒的污水淌了一地。
她有些害怕种三庭会审的氛围,担心何宝林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经过时,转眼悄悄看了何宝林一眼,看见何宝林苍白昏迷的脸,她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的,宝林妹妹没。
只是呛了点水晕了过去,待清明节过去,她们两人还能一起游园,一起在猎场骑射,一起绣花喝茶,在深宫里做仅有的两正常人。
宝林妹妹醒了,就会她解释的。
就能够将此说清楚了。
届时只要能将逼问贴身婢女是谁买通了她,就能轻轻松松揪出正推宝林妹妹下水的人,种宫案子简单的……简单……
谭招娣想到里,眼神突然间凝住,站定不动了,脑子里翻飞的思绪也随之凝结。
她像木头,像狼狈的落汤鸡。
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何宝林的头顶,仿佛视野一寸一寸像眼前收缩,整天地刹那间向她头顶盖了下来,眼前天旋地转。血气猛地上冲至头顶,鼻尖、喉咙里都弥漫着可怖的血腥味,感觉到肢僵硬,手脚发麻、冰凉。
呼吸到鼻腔里的空气,都冷到让人无颤抖。
何宝林落水头饰也分毫未乱,昏迷时也呼吸平缓,她的头顶
戴着一眼熟的银簪子——
正是谭招娣寝宫里被偷走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