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单手扬起弩,懒懒散散一划,直指温暖暖。

她用手指利落扣住机簧,“咔嗒”一声,弩箭上膛。

顺德公公吓得一蹦三尺高,及时挡到了温暖暖身前,摇晃着双手劝道:“云姑娘冷静!冷静啊!”

他长得胖,一个就有温暖暖三个大,往她身前一站,挡得严严实实,毛边都不露。

云昭偏头:“让!”

顺德公公苦笑着拱手告饶:“老奴奉陛下之命,职责所在,不敢让呀!”

这胖子是大内高手,他不让,再来十个云昭也伤不了温暖暖。

晏南天走上前来,安抚地轻拍云昭手背,将她执弩的手往下一压。

他侧眸淡定瞥她,用眼神示意——再等等,没到时候。

云昭轻哼一声,收回了弩。

晏南天挥了挥手。

众人立刻散开,步步谨慎,从四面围向屠龙柱。

四方灰石台便是那根黝黑神柱的底座。

众人一步一探,渐次踏上九级齐膝高的台阶,一支支火把拖着焰尾,“轰嗡轰嗡”照向被束缚在屠龙柱上的温母。

温母生得清纯柔弱,受刑多日,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她微弱地喘-息着,一声一声,轻的、娇的、带点有气无力的沙哑,羽毛一般从耳畔拂过。

几缕黑发粘在苍白的脸颊边,她抬眸颤颤瞥过,好几个侍卫顿时眼都直了。

“阿娘!阿娘!”温暖暖想往前扑,被顺德公公拉住。

“……小暖?你——你来做什么?”

温母的“结巴”就恰到好处,并不惹人烦。

云昭冷眼看着,心说:这温暖暖道行尚浅,完全不得她娘真传。

她移开目光,抬眸望向温母身后十人合抱的屠龙柱。

它是上古之物,虽然纂刻其上的符印、神纹都已随着岁月流逝风化了不少,但稍微靠近一些,依旧能够感应到一股森然恐怖的威压。

这里显然屠杀过不少龙类。

每一处凹陷的柱纹里面都凝固着黑色的块渍。

风到这里也是迟滞的,极腥,极煞,极幽寒。

抬头望,黑柱望不到顶。

云昭心生疑惑,随手抓了个火把过来,用力挥舞着往高处照——只见这巨柱顶端融在了黑沉沉的天幕中,望不见头。

云昭心中微动,总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诸位大人,”温母开口了,“可不可以,容民女说上几句话?”

虚弱、无害、我见犹怜。

好几个侍卫顿时眼巴巴望向晏南天。

晏南天注视她片刻,淡声道:“说吧。”

“多谢您。”温母感激地牵了牵唇角,“诸位大人明察秋毫,民女无能孱弱,自然是人,而不是龙。身上这枚龙丹,其实……其实源于一段不幸也不堪的往事……”

她轻咳了

几声,眸中浮起一抹苦涩。()

民女曾经,被恶龙……强行掳走过。她吸了下鼻子,忍着屈辱,强装无所谓道,民女只是个弱女子,无力反抗,只能委屈求全,与它尽力周旋……清白什么的……大人们若是因此瞧不起我,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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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嘶!”

“其间种种便不说了,”温母轻泣道,“后来,民女终于骗得了那畜生信任,谎称愿意以它交换,彼此看一看对方最珍贵的宝物……然后,然后忍痛将刚出生的小暖交到它手上,骗走它的龙丹。”

她轻轻摇头,“是我对不住小暖,但那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了。”

温暖暖也摇着头哭:“阿娘,我怎么可能怪你,阿娘!我的阿娘啊!”

母女哀凄对视,好像受尽了全天下所有的委屈一样。

谁也不忍责备。

云昭皱眉望向遇风云。

他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焰,鼻孔一丝一丝往外喷白汽,上唇不自觉地往外呲。

云昭定定盯他。

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逼着遇风云不得不与她对视。

视线相接,云昭眸光微闪,轻摇了一下头。

她用眼神告诉他——我都知道。

——善良的鲸爷爷被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害死,我知道。

——死后还要被泼一身脏水,沉冤永不得昭雪,我也知道。

——卑鄙可耻的小人想要踏着冤魂枯骨登入殿堂,坐享荣华富贵,我更知道。

但是不要着急,不要无畏送命。

她双眸璀璨,熠熠发光。

片刻,遇风云紧抿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头撇向一旁。

“那恶龙失去龙丹,变得十分虚弱,我趁机带着小暖逃走了。因为害怕被报复,我吞掉了龙丹,不敢与任何人说。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温母哀切道,“是,龙丹是让我容颜常驻,可我要这青春貌美又有何用?终究是招来灾祸罢了!”

她叹息着,落下两

行凄美梨花泪。

“啊——”众人恍然,“原来竟是这样!”

“勇敢聪颖,真奇女子也!”

“定是方才那恶龙!它想夺回龙丹,报复这个女子!”

“畜生该杀!”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的心便已偏向了温母。

“阿娘是个好人,临波府的乡邻都可以作证的,”温暖暖赶紧趁热打铁,“龙那么可怕,那么暴戾,怎么可能和人一起生活那么久,却不被任何人察觉?”

遇风云面无表情:“……”

眼下只等晏南天决策。

众人眼巴巴望着他。

云昭也盯住他,目露威胁。

没等晏南天开口,温母主动道:“我愿将龙丹献出!”

听到这一句,立刻有人拱手替她求情。

“殿下!”“殿下!”

温母也望向晏南天,目光虚弱而诚挚:“不敢瞒贵人,

() 若我死去(),没有人可以得到龙丹的——我身上的龙丹并不完整(),贵人细看便知。”

晏南天双眸微眯,定睛望向她胸前模糊的龙丹光晕。

留神去看,果然发现它不似正圆,倒像个被天狗啃了一小口的月饼。

人群一阵低哗。

“确实如此……”“她说的是真的!”“怎么回事?”“还有一部分龙丹在哪?”

晏南天偏头,与云昭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想到了:温暖暖。

温暖暖与温母之间莫名其妙的“感应”。

“我将部分龙丹分给了小暖。”温母果然这样说道。

说完这番话,她精疲力竭,缓缓垂下头去,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这下,于情于理都非救不可。

晏南天轻轻挥了下手。

立刻便有三五个侍卫一拥而上,挥刀去斩束缚温母的铁链。

“铮——铛铛铛!”

火光四溅,铁链被砍成好几截。

温母软软跌下地,被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搀进怀里。

“阿娘,阿娘!”温暖暖飞扑上前,紧紧搂住温母,“阿娘你不许出事!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我不要什么龙丹,我什么也不要,我、我只要阿娘平安!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图,我只要和阿娘一起,平平安安的!”

离开屠龙柱之后,温母胸口透出的丹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虚弱地喘着气,抬手去抚温暖暖的脸:“小暖,我的小暖……”

“真感人。”云昭冷笑,“好一个母女情深,跟真的一样。”

温暖暖深吸一口气,没抬头,装没听到,不计较。

“你娘眼角都起皱纹了,”云昭好心提醒,“大孝女,还不赶快把你身上的龙丹吐给你娘?”

“阿娘……”温暖暖摇头,“阿娘才没有皱纹,阿娘最美了。我、我不知道龙丹在哪里,怎么把它吐出来啊?我真不知道,我不想听那些,我只要阿娘!”

她这个人其实真没多少心眼,或者说所有的心眼都摆在脸上。

比如此刻,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舍不得龙丹。

“其他的事,不如回去之后再慢慢说吧。”温暖暖眸光微闪,“这里好危险的!反正、反正早晚一定会献出龙丹,又昧不掉!”

温母无力地轻喘,手指微动,似是想去抚一抚眼角。

云昭噗哧一笑,字字诛心:“你不想给你娘,倒也能理解。毕竟当初她分你龙丹也没安什么好心!”

温暖暖顿时急了:“你!”

就连人淡如菊的温母也着急地握住了温暖暖的手:“小暖你别听……”

云昭笑着扎冷刀:“分出小部分龙丹喂一个婴儿L,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试毒!”

温母委屈地摇头:“不是这样,不是……”

云昭笑道:“为了活命,你能拿婴儿L换龙丹——这可是你方才自己说的!怎么,你确定那条龙会大发

() 善心放过婴儿L?怎么,你相信它是个好龙?”

温母一时语塞。

方才情急之下,一时编不出龙为什么能把丹给自己,只好实话实说,顺便也能渲染当时的危机和凶险,不曾想就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她咬住嘴唇的样子倒是与温暖暖一模一样。

“你既然都不顾婴儿L死活了,怎么就不能拿她试毒?”云昭大笑,“当初你拿她试毒,今日她不肯还你龙珠,能拖一时是一时,便是你母女二人的福报了!”

想清清白白当道德圣人?做梦!

众人都不是傻子,略一琢磨,多少也觉得云昭说的不是完全没道理。

再看温母,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不再把她当无辜小白兔。

温母被那屠龙柱飞逝的日月之力煎了这么些时日,自己也能感觉到生命在不断逝去。

既已如此……

“小暖,”温母摇头道,“我们娘俩是什么样的人,清者自清,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你把丹给我吧,有什么都让他们冲着我来,不关你的事。”

“阿娘我真的不知……”

只见温母微笑着把手放在温暖暖胸口。

温暖暖惊呼出

声:“啊呃!”

龙丹几乎整颗都在温母身上,温暖暖身上的边角残丹感应到主丹召唤,自行便溢出体外,汇入温母身躯。

有了完整的龙丹滋补,温母的气色看上去好转了不少,但仍软在地上。

她作势想要起身施礼道谢,并道:“事实会证明我们母女并非贪得无厌之辈。想必小暖已向诸位提过,我能召唤龙鲸带我们返回陆地——待脱离险境,我将献出龙丹,绝无迟疑。”

她环视周围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微微苦笑,“如我这般女子,孱弱又命苦,所求不过是个安稳庇护……”

晏南天眸光微动,偏头望向云昭,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云昭冷笑:“我说把她绑回去煎出龙丹,你们这些人也不会答应啊。都是正直人,就我一个坏蛋。”

侍卫们纷纷挠头。

晏南天轻咳一声:“那便……”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只见广场四周那些漆黑的祭祀场所之间,浮起一道、一道、又一道黑影。

无数黑影密密聚过来,摇摇晃晃,成片地逼近。站在石台望下去,仿佛四面涨潮。

“保护殿下!”

侍卫们铿锵拔刀,举着火把,环照四周。

那一片暗潮越来越近。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沉重、缓慢,听着都叫人后背发凉。

近了、近了……火把“轰嗡”照下去,照出一张张麻木的、僵硬得好像风化石块一样的脸。

都是人。

或者是,曾经都是人。

云昭后知后觉想起了一句话——传闻楼兰海市中,居住着海民与不死者。

原来活尸就是不死者。

她嘴角微

抽,望了望那两位缺脑袋少喉咙的兄弟。()

幸好这两位并没有叛变己方阵营加入不死者大军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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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站到了最前面,用刀剑指着下方,只等晏南天一声令下——这一路当先锋都有了成就感。

小太监趴到了石台边缘,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

观察片刻,他激动地跳起来:“快看这些人脸上和身上烙的花纹!他们都是食祭民!看看看!看见这人脸上烙着脑花没有,左边那个烙着大肠,右边那个烙着肋骨排……”

云昭:“……”

本来感觉挺阴森恐怖的,给他这么一说,忽然有点饿。

“他们是来吃祭品的!”小太监用力挥舞胳膊,“食祭民,祭祀之后专门分食祭品的人!”

众人不禁想起了途经的一处处祭祀台。

每次祭祀之后,剩余的“食材”便专门由这一大群人分而食之。

他们保留着生前的习性。

这鬼地方沉入海底之后,他们已经有几千年不曾吃过“祭品”了,终于等来了一次屠龙柱祭祀——都等着祭祀结束,吃温母。

馋了几千年,饿了几千年……

众人不细想还好,一细想,头皮麻炸,冷汗狂流。

绿幽幽的眼睛们越来越近,在黑暗中泛起饥渴的冷光。

晏南天倒是面色如常。

他定定观察片刻,盯住人群后方一个戴着繁重头饰、祭司模样的活尸,沉声下令:“结阵,将他们挡在石台之下,不得漏放一只。”

“是!”

侍卫们持起刀剑掠下石台,顷刻便摆好了阵势。

晏南天偏头点名:“我出发擒王,顺德跟随,替我掠阵。”

此情此景,顺德公公怎敢违命:“是!”

临行,晏南天微微偏头,递给云昭一个眼神。

所有能打的人,他都已经全部支走——他给她放心办事的机会。

视线相接,云昭嫣然一笑:“晏哥哥,你放心!”

晏南天草草点了下头,一撩袍摆,大步掠下石台。

顺德公公牙疼却没辙,掂着胖手追了上去:“嗐!殿下!危险!等等老奴!”

太上保佑,这危急当口,云小祖宗可千万别搞事。

*

云昭环视一圈。

偌大石台上,还剩五个人。她自己、遇风云、温氏母女以及哑叔。

小太监都凑下去近距离研究活尸了。

温暖暖咬住唇,警惕地留意着云昭一举一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甚至轻声唤了好几声“遇大哥”,想把这“活尸”喊过去保护她——毕竟一路过来,活尸们的老实无害已经得到众人认可。

可惜遇风云并不动,只像个木雕一样杵着。

温暖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哑叔拖到了身边。

哑叔:“啊,啊啊。”

云昭轻笑出声,提着弩,缓缓绕石台踱步。

() 她一动,温暖暖就跟着动,尽量把身体掩在哑叔身后,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底下第一波活尸到了。

侍卫们结成防御阵,石台每一侧都守着四至五人,防御密不透风。

刚开始没人下死手,只用剑身或刀背把凑上前的活尸往外推。但很快就顶不住那一浪一浪推上来的压力了。

侍卫们开始动刀斩杀活尸。

晏南天和顺德公公则仗着修为高,突击深入敌后,直取那个手持权杖的活尸祭司。

这二人身轻如燕,踏着活尸的头或肩,一纵一掠便是好远。

但凡留下任何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命案都说不过去。

云昭并不急着动手。

她望了遇风云一眼。

遇风云依旧板着棺材脸,但呼吸已然变得急促,此刻还能忍耐,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视线相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安静地垂目站着。

不过片刻功夫,底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有东西在钻我肚子!啊!啊啊啊!”

他身上有道未愈合的伤——水下被龙抓的。

很快,惨叫声凄厉得变了调:“有东西在咬我内脏!啊!钻心脏了啊——”

此刻人人身上都扛着万钧压力,没人能匀出手来帮忙。

忽一霎,他的叫声消失了。

他摔在身后的石阶上。又过了片刻,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重新加入战斗——他无视了破洞的肚皮,与同伴继续并肩而战——又多了一具己方活尸。

“你没事吧?”缺脑袋那个问。

他咧嘴答:“没事啊。”

云昭:“……”

随着被砍倒在地的活尸越来越多,黑暗中的窸窸窣窣声便密得清晰可闻。

借着一刹火把光线,云昭总算是看到了那个东西。

半个巴掌大小的昆虫,有鳞翅,有点像蟋蟀。

它是从被斩断的活尸身上掉出来的。

底下小太监也看见了,他大声叫喊:“尸蝼蛄!尸蝼蛄!身上有伤的快退后!被钻了就会变活尸!杀得越多,这东西越多!当心别给钻嘴里!”

这一下除了冷兵器的咻咻声之外,场间一片寂静了。

“呀!”云昭装模作样跳起来,“听到了吗,尸蝼蛄,会钻人!”

话音未落,她忽地扬起了弩,指向温暖暖。

“别动!这有尸蝼蛄!”

温暖暖惊骇不已,一边往哑叔身后躲,一边大声喊叫:“救命!云昭要杀我!救命!”

云昭嗓门比她更大:“我杀蝼蛄!你是蝼蛄吗!”

她拎着弩,阴恻恻绕着温暖暖大步走。

温暖暖惊慌失措,扔下坐在地上歇息的温母,拖着哑叔往石台边缘躲,把哑叔当盾牌。

哑叔着急地挥摆双手:“啊,啊!”

云昭瞄来瞄去,没找到特别好的机会。

她也不着急,只缓缓踱步。

很快,她绕了个小圈,温暖暖拖着哑叔绕了个大圈。

云昭停在了瘫坐的温母身前。

温暖暖和哑叔则停在了距离遇风云不到一臂远的地方。

温暖暖眸光闪了片刻,忽然舍开瘦小的哑叔,藏向遇风云身后。

“啊,”云昭装模作样叹气,“遇风云肯定要保护小青梅的啊。”

闻言,温暖暖也不禁面露惊喜,弱弱地伸手去拽遇风云。

不曾想,遇风云却忽然旋身避开她的手,一眼也不看她,大步走下台阶。

温暖暖:“?”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温暖暖的身体毫无预料、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云昭面前。

她错愕抬眼,对上云昭手中寒光凛凛的弩箭尖。

“啊……”温暖暖惊得倒抽着凉气,叫也叫不出。

骤缩的瞳仁里漫过死亡的阴影,大脑瞬间空白,走马灯都出来了。

一阵乱风打着旋从天上来,带着浓郁的血腥和戾气,轰然降在几个人身上,仿佛命中注定。

云昭忽地笑开。

只要轻轻扣下机簧……

‘晏哥哥,我能信你吗?’

‘或者,我信他?’

她扬弩,长袖在风中飞扬——“唰!”

执弩在手,划过一道极其利落的弧!

“咻!”

弩箭离弦而出!

那一瞬间,一切变成了慢动作。

云昭看见,笨拙朴实的哑叔竟身形如电,唰地探出一条胳膊,平举在温暖暖面前,老树根般的五指骤然握紧——倘若有支箭射过去,必定被他抓在掌心。

然而此刻他的手中却是空无一物。他抓了个空。

哑叔的瞳仁在用慢动作收缩。

眸中错愕清晰可辨。

明明……机簧声响……他手中,本该抓住那支射杀温暖暖的弩箭……

怎么没有?

哑叔蓦地抬头。

却见云昭在射击的同时,竟然极其利落地垂下了弩,手臂斜如利剑,直指身后温母咽喉。

那支弩箭已然发出,钉入温母喉咙正中!

“嗬……嗬……”温母睁大双眼。

这下,是真的发出了濒死的喘-息。

云昭抬眸,对上哑叔紧缩的瞳仁和震愕的视线。

啊,哑叔。

这竟是个隐藏的高手呢。

说来也是,确实有那么个人,一直在向皇室递消息,关于楼兰海市,关于龙,关于温母下落……

是哑叔,那就不奇怪了。

难怪他也能顺利跟到这

里。

云昭回眸,看了看将死的温母。

‘呀,我信对人了。’

不伤心。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