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派当然知道这次少年英杰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对此极为看重,掌门赵沉钧亲自点将,随行之人二十余数,就算在准一流门派之中也可以算是规模相当庞大了。

    何止人数,这个阵容的质量也是相当豪华,作为参赛选手的萧克龙自不必说,惊鸿四羽也是倾巢而动,许白蝉等老一代的高手也是悉数到场——就拿这个阵容的整体实力还说,就算对上九大宗门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志在必得。

    次日清晨,贺难不但起床格外的早,还破天荒地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虽然他宣称自己是为了对赵掌门和许师父表示尊重,但只有郁如意一眼看了出来他的心思并且毫不留情的拆穿。

    这家伙明明就是还在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就是惊鸿派众人议论他相貌不如柳青风那件事。

    虽然在昨天的行动会议上贺难一睹过柳青风的真容,还无数次对其用堪称“悬疑”的目光进行打量,而且众人也都分别以或直白或委婉地方式表示了二人之间的差距,但丫就是不服。

    “赵掌门,许老前辈。”贺难在燕春来的接引下见到了惊鸿派的两位高层,端的是春风满面,笑容可掬。

    不单是表现得彬彬有礼,贺难这回来还提了点儿礼物,比如说茶叶和酒,这也都是从燕春来口中得来的情报。

    求人办事,当然得需要送礼开道,虽然贺难与惊鸿派之间是合作,但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样的,礼物未必需要很贵重,但态度必须得摆在这儿,这就叫做诚意。

    而这也就体现出来贺难的重要性了。

    表面上看这是贺难与惊鸿派之间的事情,但内里其实是李獒春要扶起惊鸿派这个招牌——那你说能让李獒春给赵沉钧送礼么?那不是扯淡么?

    换句话来说,这个送礼的人非贺难不可——李獒春的其它亲传弟子要么在朝中身居高位,要么在各郡坐镇一方,就算官位不高的也都肩负着要职,这些人难道会拉的下脸屈尊降贵的来和一个武林门派的掌门称兄道弟么?

    但贺难却非常合适,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屁民,而且以他的年龄来说叫赵沉钧和许白蝉一声前辈非但不吃亏,反而算得上是给自己贴金。

    当然,就算贺难在这件事上丢了面子,那他硬着头皮也得把事情办了。

    面子?面子就是鞋垫子,在小事儿上——比如柳青风和自己谁相貌更好,贺难可以耍宝似的闹闹笑话,但在大事上谁要面子谁傻逼。

    “贺难来了?快坐下吧。”许白蝉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示意贺难不必客气。

    赵沉钧和许白蝉在惊鸿派中地位超然,所以饶是临宁县内房间紧缺的情况之下,二人也有资格各享有一间独立的上房,但眼下房间内却正正好好摆了四张椅子,对应着赵、许、燕、贺四人,显然就是为了贺难登门造访做好了准备。

    “二位前辈近来身体可好?自上回惊鸿派一别,小子也有大半年没看望过两位前辈了。”贺难这张嘴倒也不白长,不光能说难听的,也能说好听的。“赵掌门还是那么威风凛凛,许老前辈也是精神矍铄,不减当年风采啊!”

    许白蝉笑了两声没说话,但眼神却瞥向了赵沉钧,而赵沉钧也是一改他沉稳严肃的特点,轻轻玩笑道:“上回你打我们雁山离开的时候,我记着也说过不少这样的吉利话——借你吉言,这一年过的是风调雨顺安安稳稳,所以我看你小子说话倒还是蛮准的——只是不知道再往前的话,是不是一样的作数啊?”

    话里显然别有深意,或者说是已经把话放到台面上说了,不过无论是深意还是浅意,在座的四位也都心里明镜儿似的。

    “赵掌门,您话里褒义的那部分我就收下了,但后面半句……到底是信任在下呢?还是不信任在下呢?”贺难很喜欢笑,而且他的每一个笑容都有所不同,就像现在,尽管他的话里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但单看这个笑的话却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赵沉钧凝视了贺难片刻,长吁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好了——春来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我了,对于李大人的决定,我雁山惊鸿派是诚惶诚恐,但平心而论这对我们来说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所以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争取,既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完成大人的安排。”

    说到此处,这位黑脸汉子话锋一转,正色道:“贺难,我并不是不信任你这个人——相反,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品性相当不错的孩子。”

    “但品性不错和能力不错是两码事,这么大的事情,李大人让你来挑大梁,你挑的动么?”

    这话,是欲抑先扬,夸也夸过,但同样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放心,其实赵沉钧说出来倒也没什么让人能挑理的地方,但这个节骨眼儿上……

    果然,此言一出便如同一座丈二高的石像“噗通”一声便扔进了湖心里,说话的人怎么想暂且不提,听着的三个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心态变化。

    可能有人会觉得十分不理解——那当时贺难在雁山地界的时候好像和赵沉钧相谈甚欢,把这件事儿谈妥了啊,不然惊鸿四羽也不可能被派出来给他助拳,怎么事到临头的节点,赵沉钧又好像不信任贺难能力似的来了这么一出?

    仔细想想其实就能明白了——上一次贺难的身份是“说客”,作为一个说客而言贺难的确是很成功,但一个好的说客不代表就是一个好的领袖。

    赵沉钧也是奔着五十岁去的人了,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能说会道的家伙这世上可不少有,贺难作为山河府首李獒春的亲传弟子有这等口才也并不奇怪,但作为一个领袖来说——经验可远比天赋重要得多。

    赵沉钧本身就是一派之掌,又素来以沉稳厚重著称,以他的性格怎么能将惊鸿派的命运全权交到别人手里?更别说对方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了。

    许白蝉所想自不必说,他肯定是站在赵沉钧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且以他的年龄来说考虑的细枝末节还会更多;而燕春来想的却很简单——或许别人处在他这个位置会觉得两边儿都不好帮腔,只能打圆场,但实际上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定。

    李大人要他做的事,他一定会做,而面对掌门质疑的贺难,他也相信贺难能把这件事妥善地处理好。

    “哎呦呦……赵掌门,恕贺某愚钝,在下这才听明白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贺难突然站起身来,神色谄媚。

    但怎么看都有那么一股子阴阳怪气出来。

    尤其是燕春来,他一听到贺难那声“哎呦呦”,便知道这小子要做什么了。

    “但是吧……赵掌门您也要想清楚。”贺难那张脸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各司其职的五官显得有些凶狠:“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能力,那尽管自便好了,我相信还能找到别的替代品。”

    “大人钦定的‘全权负责’是我,也就是说就算抛开你们惊鸿派、换一个门派来扶植,对此‘全权负责’的人也还是我。”这个瞬间,贺难的气势冲天而起。这应当是第一次用“霸气凛然”来形容贺难,但放在此时却显得毫无违和感。

    不可否认的是,贺难说的没错,惊鸿派是因为李獒春惦念着燕春来的功劳才搭上了这一程顺风车,但哪怕没有一个关系更近一些的门派,在利益的诱惑之下想要这个名额的门派也会如过江之鲫。

    “你有得选,我没得选。”贺难说道,看上去就好像让赵沉钧去决定去留一般。

    但换言之,就是“有得选你,没得选我”。

    看着神情肃然的赵沉钧和许白蝉,贺难忽然又收敛了自己的气势,他采取的话术和赵掌门恰恰相反,后者欲扬先抑,他则是欲抑先扬:“您不用去激我证明自己的能力给谁看,我也懒得向别人证明我的能力如何,但……”

    贺难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手也自然而然地盖在了上面,里面的东西几乎要把封口的火漆撑开。

    在做完自己的动作之后,贺难轻轻开口道:“这里面,是这届少年英杰会大部分选手的详细资料……”

    赵沉钧的呼吸突然一滞,许白蝉同样感到有些震惊,这玩意儿贺难是怎么搞来的?

    他们不是不知道类似于这种情报的存在,事实上他们自己惊鸿派也会有意无意地收集着参会者的信息,但看贺难手掌下压着的这厚厚的一叠,恐怕是连这帮人祖坟在哪都囊括其中了。

    “赵掌门,许老前辈,如果你们觉得这件事还能谈成,这份东西我就留在这儿了,如果你们觉得还有顾忌,那咱们就以后再找合作的机会好了——你们就凭本事去争这个魁首,我也会按照我师父的意思再找一个下家。”贺难轻声道:“当然,这里面的东西燕二哥是每一张纸都看过的,甚至有些资料的收集他也出了不少力,你们也可以选择问他……”

    说罢,贺难又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

    赵沉钧清楚他笑的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不想合作却又私下问燕春来,那可就有些无耻了。但气氛是自己烘托到这儿的,他有点儿骑虎难下:“龙儿那孩子你也见过,我想你应该清楚以他的脾气来说是不会用这些手段的……”

    “那和我无关。”贺难打断了赵沉钧的话:“我的任务是扶起来一个值得掌握的门派,夺魁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步骤而已。如果说要合作,那对象也是整个惊鸿派,而不是萧克龙一个人,他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们能不能劝的动他也是你们当前辈的事情。”

    “如果是我作为一个掌门,那就应该确保整个门派的利益,而不是某一个弟子的情绪,哪怕他是天才也不行。”贺难的话说的很坚决:“或者说,如果你们有打算过培养萧克龙成为未来的惊鸿派继承人的话,那就更好了——他应当、也必须学会把自己个人的情绪和尊严排在门派的后面。”

    能行,最好,不能行,就换一个。

    这是李獒春对惊鸿派的态度,也是贺难的态度,更是惊鸿派应当对萧克龙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