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外行看了很滑稽,内行看着却深感恐怖的景象。

    魏溃可是正面朝下被芮无勋压在地上的,而且芮无勋姿势的重心在前,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魏溃的脊椎上,还卡住了他的脖子——但就算如此,魏溃依旧凭借着腰力给自己“撑”起了身,两条腿宛若梁柱。

    在这个过程之中,芮无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遏制住魏溃这种极度危险的行为,但他那狰狞的表情和魏溃那淡然的态度形成了反差,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紧接着,魏溃肩头发力,稍稍用力抬起了左臂,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芮无勋举了起来。

    “你……”芮无勋看着纹丝不动的魏溃,不禁低声惊呼。

    “我怎么了?”魏溃把胳膊展平,芮无勋方才死死卷住魏溃的长臂像是海水退潮一样从他的脖颈上离开,魏溃的力量就像是一股飓风,那是人力无法违逆的天灾。

    顶级的根骨中,也会有顶级和更顶级之分,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

    “神力”并不是斗不过“长臂”,只是因为魏溃到现在才刚刚展现关于“神力”的那一部分而已。

    大手将芮无勋的身子抓举起来,往天空的方向一抛,离地丈余,而魏溃的右腕又重新开始了疯狂的抽搐,当他攥成拳头的时候,就是芮无勋的死期!

    他今儿既然要试招,就一定要试到成功为止!

    “不……不……师父说过在这场大劫之后会有一场大造化在等着我……那我怎能止步于此!”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陷入悬空无处可逃的芮无勋拼上了命来调整自己的身形。

    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横移了约莫一尺多的距离,而就是这一尺,让本照射在他背上的刺目阳光洒了下来。

    没有人能直视太阳,至少魏溃不行,所以日光灼烧他的瞳孔之前,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眶周围的肌肉隆起,仿佛峰峦被握成山口,余下一阵透过眼皮的温热与异样的橘红。

    就是现在了!

    芮无勋不成功便成仁,右手四指并拢朝着被晃了眼睛的巨人发动了致命的要害攻击,他的指上功夫仅次于擒拿技法,稍微咬咬牙连铁板都能戳穿,更遑论皮肉?只要指尖戳进去,那就是必死无疑。

    在名为“死亡”的戳刺逼近咽喉的最后关头,魏溃忽然让了一步然后转身,就是这一退一转,本来能像枪尖一样刺进去的攻击被迫变成了小刀一样的划,但只要没深到一定程度那短时间就并不致命。

    错失良机的芮无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魏溃就算闭上了眼睛也能躲开自己的杀招,但他没有自暴自弃地停止进攻,也没有主动开口问话暴露自己的方位,而是趁机绕到了魏溃的另一处防御死角依然延续着自己的攻势。

    像是“为什么你闭上眼睛也能躲开我的攻击”这种废话在这个时候是没有必要说的,因为就算你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回答你,而且魏溃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阳光闪花了眼又不是彻底瞎了,现在找机会进攻才有赢的希望,等到一会儿对方缓过来了马上情势就反转——难不成你觉得芮无勋得到了魏溃的回应然后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去死了?

    答案显然是不。但魏溃的答案也一样。

    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没有让芮无勋变得愈发狂躁,反而让他变得更加专注和冷静,所以他发现了一些事情——魏溃依然闭着那双虎目,但眼部的肌肉却不再紧绷,反而变得柔和——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狂人脸上的违和表情,而那张粗犷的脸上也不再闪烁轻蔑与狂热,反而沉着如水。

    “你知道么?自从我和一个速度很快的家伙认识了之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追上乃至战胜比你要快的人。”就算在日常中,魏溃也鲜有如此平静的时刻,好似一个孤坐岸边垂钓的老翁:“当对手的速度快到你应接不暇的时候该怎么办?当你依靠常规手段根本捕捉不到对手的行动时该怎么办?”

    “我运气不错,最近刚好结识了一个在此造诣极高的前辈……而他给我的指导是……”魏溃继续有条不紊地叙述着:“有些时候,我们要学会抛弃五感。”

    抛弃五感,去感知炁的流动。

    说罢,魏溃一拳击出,这看似偏颇的一拳本将打空,但芮无勋就好像是在等着魏溃出拳一样撞了上去。

    但他自己明白,是魏溃预判到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都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但如今这闭了眼的金刚似也不弱于目眦欲裂时。

    “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花样儿,那就可以准备去见阎王了。”魏溃眼中精光四射,这是他给芮无勋施舍的最后一点儿耐心——他厌恶山贼,一直都是。

    “老魏……”贺难在台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朝着魏溃比划着:“别杀人。”

    魏溃看了贺难一眼,这小子还真是“公私分明”。

    …………

    就像芮无勋所说的那样,他把群雄们“架”了起来,没有人会背着骂名一拥而上干掉他,就算有些人有那个心,也得考虑一下影响——他是魏溃的手下败将,魏溃都没有在台上杀了对方。

    从芮无勋离开擂台的那一刻起,魏溃就并不关心此人的去向了——那是贺难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只负责打败一个又一个强敌。

    “你不歇一会么?”下一个登台者向魏溃发问,虽然看似是关心,但依据此人恶劣的性格来说也有可能是挑衅。

    苏眉清依然是那身打扮,不像个乞丐,当然也不像个公子哥儿——江湖上有不少传言都与侠士们身上的秘闻轶事有关,就比如丐帮里这对冉冉升起的新星兄妹。

    据说这对兄妹是“花陵苏家”的人,而苏家的发迹可以追溯到盛国的太祖皇帝——苏家先祖于四大姓起兵时便追随太祖皇帝左右,负责统领亲卫,军中呼为“铁将军”,曾数次在大战中舍身救主,护太祖皇帝周全,最后于危难时刻亲自率军殿后殒命沙场,太祖痛惜之,遂赐其子继承父爵,享有免死金牌。而盛帝国建立之后大将军谋反一事中,苏氏的二代先祖同样为护皇帝性命阵亡,于是太祖皇帝便以苏家为自己的护陵人镇守花陵,世世代代享有国公之爵位俸禄。

    这个传言并非是假的,苏家兄妹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更有甚者甚至曝光出了苏眉秀乃是苏家当代家主苏挺的嫡长女。只是人们想不通,苏家这种显赫的家族,怎么会让子孙掺和到江湖这个大染缸里呢?有所不同的是,无论是苏眉秀还是苏眉清都对此三缄其口。

    原因很简单,苏眉秀是嫡长女又不是嫡长子,苏家轮不到她来接手,而她又着实是个女中豪杰,便决定入江湖来闯荡——苏挺虽然觉得女儿家打打杀杀有些不妥,但也没有过多干涉,便让苏眉清陪她一起。

    那苏眉清是嫡长子么?当然也不是,至于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后再说也不迟。

    回到眼下,苏眉清也不是非要挑衅魏溃,但他就是看对方不爽,贺难也好,魏溃也好,他都很不爽。

    “我们之间还有一场胜负没分出来。”苏眉清直抒胸臆,他相信魏溃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景象。

    当时的魏溃与苏眉清各出绝命之式,但就在即将发生碰撞之前被苏眉秀所阻止。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来挨揍了?”魏溃挑了挑眉。

    “这不光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代表着丐帮……于情于理,都是我该上场的时候了。”苏眉清丝毫不惧魏溃,只要不谈及这个死妹控的软肋,这家伙还是很健谈的。

    魏溃冷笑了一声:“丐帮还真是会做人,别忘了我们刚刚还帮你们讨还回了清白。”

    “两码事,对于你和贺难的出力,丐帮感激不尽,日后来丐帮做客,我们定会奉为上宾。”苏眉清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是他们丐帮做的有些不厚道,所以转移了话题:“与其等到你被消耗的油尽灯枯,倒不如趁你状态正佳的时候上来,这样就算输了你也没话说了吧。”

    “真是笑话……”魏溃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这个苏眉清还真是讨人厌:“老子会输给你?”

    苏眉清对着魏溃比划了一个“一”,而魏溃也做了一个赞同的手势。

    他们形成了相当的默契……一招决定胜负。

    只用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