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兄弟,就这破庙十来个人,一个骗子加十多啥傻子。

    骗子骗财,傻子上当。

    多和谐啊!

    你在这玩儿真的是啥意思啊?!

    那“道主”的表情,僵在脸上。

    但不愧是一个人能骗十几个人的江湖老油条,强作镇定道:“恭……恭喜道友,收获神通……”

    说罢,就要略过余琛走向下一位——他惊吓之余,连香火钱都忘记了收呢!

    但余琛却有些“不识好歹”,侧身拦住道主,又道:“只不过在领悟神通的过程里,我又产生了一些疑惑,不知道主是否能解惑?”

    那“道主”人都快麻了。

    又惊又怕。

    咋,你还没完了是吧?

    但尽管心里咒骂污言秽语,脸上还是得笑嘻嘻:“道友,请讲。”

    余琛点头,开口就问:“道主说,主无所不能?”

    ——灵主,便被他们称为“主”。

    “道主”点头,声音也逐渐镇定下来:“主乃无上所在,不同人,不同妖,不同万物生灵,天地在时,主在;天地朽时,主仍在。

    这星辰日月,苍天厚土,皆为一世虚妄,唯有主,漫漫永恒!

    自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说话之间,他脸上显露虔诚之色,又回到了他擅长的忽悠的领域。

    只听余琛又问:“既然如此,主可否创造一块祂无法举起的巨石?”

    那“道主”一愣,刚要脱口而出,立刻察觉到其中悖论。

    倘若他回答可以,那主便有了一块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谈何无所不能?

    倘若他回答不可以,那主连一块石头都举不起来,又谈何无所不能?

    一时间,那“道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渗出来。

    一道道等着他回答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仿若针毡!

    而余琛依旧不急不缓地看着他,也不催促。

    直接把“道主”脑子给干烧了。

    “罢了,倘若这般问题太难,我便还有一个小小疑惑。”

    在诸多“命子”狐疑的目光中,余琛却没有继续为难这“道主”,转而道:“既然我们是被主选中之人,那我们遭遇危险时,主可会出手相助?”

    听罢,那“道主”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余琛点头,然后一把卡住“道主”的喉咙,将他提起了起来。

    这一变故,让诸多大冤种惊呼出声!

    “卯兔!你在做什么?”

    “道主乃主之近侍,伱在发什么疯!”

    “卯兔,快快住手!”

    “……”

    升灵会诸多会员之间,彼此并不清楚真实身份与姓名,便以十二属相代称。

    而余琛现在是朱小宝的身份,带着便是十二属相之下的卯兔面具。

    总之,他一个举动,把众人都惊骇住了。

    但余琛没理会他们,只是看向那“道主”,问他:

    “你说主会护佑吾等?”

    “那如今你被扼住咽喉时,主在哪里?你痛苦不堪,喘不上气儿时,主在哪里?十个呼吸后,你一命呜呼时,主又会在哪里?”

    铁钳一般的虎口卡着他的脖子,剧烈的痛苦以及窒息的难受,让“道主”脸色狰狞,惊骇无比!

    他知晓,今儿啊,是遇上硬茬子了!

    阴沟翻船了!

    他有种感觉,倘若自个儿继续嘴硬,眼前这家伙真会将他掐死了去!

    “错了……我错了……”

    “没有主……没有主……都是假的……”

    生死威胁之下,“道主”挣扎着,困难地发出这般声音。

    “假的……骗你们的……都是假的……我认罪……放我下来……”

    余琛手一松,那道主的身子便落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眼泪鼻涕一起流!

    这些话,余琛倒是早有预料。

    但身后那些个大冤种,却神色茫然,难以置信!

    啥意思啊?

    主呢?

    无所不能的主呢?

    不是说天地朽而主不朽么?

    为啥突然这就成假的了?

    余琛面无表情,从芥子须弥袋中取出问心镜,拄在那道主”面前,就问。

    “说,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白云观弃徒扬子洲,因天资不够,只学了些旁门左道就下山来。”

    “你能凭空生火?”

    “那只是粗浅的符箓之道,我在白云观上学了三年,就学了这么点儿。”

    “为何骗人?”

    “世人对修行之道无比向往,但又百般难窥其妙,我这人吧,好吃懒做,便生了这般心思……”

    “……”

    一问一答。

    在问心镜的威能之下,这位自称灵主近侍的“道主”压根儿无法撒一点儿谎,将一切真相都一一道来。

    据他所言,他被白云道观逐出师门以后,靠着学到的一点粗浅符箓之道,一开始在某个县城卖艺为生。

    可画符要钱,调墨要钱,还要耗费时间精力,可那百姓还都是白嫖怪,有时候一场表演下来,还得倒贴钱去!

    久而久之,便萌生了行骗这一念头。

    一路从各个县城骗到金陵,积累了大量脏财,每次都想干完这一票就收手,毕竟钱也够用了。

    但不知何时,他开始沉迷在被一个个大冤种敬仰崇拜的目光中,停不下来。

    这会儿,终于是碰了钉子了。

    “我……我只是谋财,只是骗人,从未害过谁!”

    “仙师,仙师请当我一条生路!”

    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以后,这“道主”连连磕头跪拜求饶!

    ——到了这会儿,他还能看不出来?

    眼前的“卯兔”,就是一位真正的炼炁修道之人!

    一位真正的“仙师”!

    如何不怕?

    如何不惧?

    那涕泪横流痛苦求饶的模样,和先前伟岸无双风轻云淡的道主,形成鲜明对比。

    ——这扬子洲长得不错,演技也不错,两幅面孔,倒是反差。

    若是没出来行骗,而是去伺候金陵那些夫人,应当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听杨清风说,她们就好这口。

    晃了晃脑袋,甩出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余琛转过身,看向一个个大冤种,“交给你们了。”

    这会儿,望着痛哭流涕的道主,诸多大冤种如何能反应不过来?

    他们啊,这是被骗了哩!

    不仅被骗了钱!

    还被骗了感情!

    回想起以前自个儿信奉主时的傻乎乎的蠢样子,几个大冤种要不是带着面具,怕直接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而在恍然和丢人的情绪后,随之升腾而起的,是熊熊怒火!

    是修仙求道的梦破碎后的怒不可遏!

    而源头,就是眼前的道主!

    于是,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怒骂不止!

    “我当真是鬼迷心窍!才信了你这江湖骗子!”

    “我的钱呢?还我的钱来!”

    “他娘的,你个死骗子!老子当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话,要清心寡欲,新婚之夜忍着没碰媳妇一根汗毛,搞得现在整个家里都在传老子不行!”

    “……”

    风雪之夜,灯火破庙,咒骂声与惨嚎声奏成一曲。

    而不知何时,那揭露“道主”骗局的“卯兔”,已不见了踪影。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直到天色渐明,发泄够了的大冤种们,方才把鼻青脸肿得“道主”扬子洲押送到官府,报官去了!

    满身是伤的扬子洲,一五一十将那些行骗之事全都交代了一遍,被大刑司的人扔进牢里去了。

    而那庞大的行骗数目,至少够他在牢里待上几十载光阴了。

    这一来,被骗的十来个大冤种消了气儿,方才猛然反应过来!

    哎呀!

    一拍大腿!

    “道主”扬子洲固然是骗人的!

    但那手中金光碎石的“卯兔”,却好像当真是一位仙师啊!

    只可惜,他们四处寻找时,已不见了对方踪影,无奈作罢。

    同时,迷迷糊糊睡了一整晚的朱小宝,天亮时才从被窝里爬起来。

    对于昨晚的事儿,没了印象。

    只记得原本是要出门的,但突然就不知道咋回事儿,睡着了。

    错过了升灵集会。

    心头焦急得如热锅蚂蚁!

    吃早饭都心不在焉。

    直到晌午时候,街巷里流传的一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是官府今儿破了一起大案子!

    一个自称“道主”的江湖骗子,骗了十多个大冤种,积累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最终不晓得为啥败露了,被人押到官府自首,现在正被关在牢里呢!

    生灵会?

    骗子?

    朱小宝如遭雷击!

    难以置信!

    甚至带了些银子亲自跑到大刑司,一顿疏通后,加上他自称就是被骗者之一,被放进去与那“道主”扬子洲见面了。

    曾经伟岸从容的“道主”,今儿却变成了狼狈不堪的阶下囚。

    或许是被那几个大冤种打怕了,扬子洲听朱小宝一问,就搁那儿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还一个劲儿磕头,说不应该骗人。

    走出大刑司的时候,朱小宝已经忘了自个儿是怎么回到朱府的。

    这会儿,再傻,他也晓得,自个儿的确是被骗了。

    那遥不可及的修行梦,破碎了。

    大梦初醒,一切皆是镜花水月,尽成空。

    黄昏。

    朱小宝上了明山万家陵,跪在老朱坟头,一个劲儿哭,说自个儿错了,信了骗子,耗了家财。

    正巧,那个年轻的守陵人过来了。

    他问朱小宝,以后还想不想修仙练道?

    朱小宝意兴阑珊说算了,往后好好打理家业,娶妻生子,就够了。

    守陵人点头,走了。

    而朱小宝不曾看见的是,那守陵人的身旁,老朱的鬼魂见这一切,终于不再愁眉苦脸,露出欣慰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