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养心殿的。

隐约记得是强撑着所有外露的情绪,在众人面前退席,拉着金锁的手,将她送上了永寿宫的轿辇,便独自跑回了养心殿。

深夜。

殿内没有亮起烛火,一片黑漆漆的死寂中,只有他眸底泛着的些许光亮,映着那张冷峻的脸,却平添了几分阴冷的诡谲。

方才的一幕幕犹在他眼前盘旋,经久不散。那双温柔透亮的眸子,鲜妍耀眼的脸庞,柔和亲昵的神色……可是说出来的,却是那般诛心之言。

全身而退,全身而退……

原来,从头到尾,她竟没有被打动过一分吗?从头到尾,都是被他强迫而来的,竟没有一丝真心可留吗……

这么多天的情爱与时光,难道都是他强求来的,终究还是错付了吗?

他原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

起码在他那日突兀的提出这个所谓的交易的时候,他是不在乎的,不在乎她究竟怎么想,也不在乎她愿不愿意,更不在乎她有没有付出真心,也不在乎她的真心真意……

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如此真心待她,起码,只要把人留在身边就好。

可时至今日,这个冰冷的事实摆在了桌面上,他才终于艰难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乎,他非常在乎,他在乎极了。

他在乎的抓心挠肝,在乎的坐立不安,在乎的难以入睡。

原来,他真的在意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那么柔弱的人也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原来,自始至终没有认清现实的人都是他。

可当真的察觉到了,带给他的又是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他甚至都舍不得让她面对自己难得的冷脸,更不想对她发脾气,只能自己蹲在养心殿慢慢舔舐伤口。

那么,他该怎么做,才能真正的得到想要的那一切呢?

真心是用金钱名位买不来的,对金锁来说,更是如此。

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窗外的月光微亮,零零散散的洒落在了他的半边脸上,另一半晦暗不明,连气息都格外的沉重。

良久,合上了眼,竟有泪珠滚滚而下,浸湿了那张冷然的脸。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为心如刀割的感觉,针扎般的痛意蔓延至全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吴书来担忧的站不稳的时候,养心殿的门突然间打开了。

乾隆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他摆了摆手,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去了永寿宫的方向。

夜已深,永寿宫的主人早已歇下,远远望去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

他的陡然到来倒是惊到了彼时守夜的大宫女采薇,连忙俯身行礼,后而恭声问道。

“给皇上请安,皇上,娘娘已经睡下……”

乾隆微微摇头,示意她噤声,便小心翼翼的的推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那床帐朦胧的床榻边。

掀开床帐,坐在床边,他垂眸看着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心就随之软了一块,满腔的委屈怨愤也全都化成了水汽,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目光柔和,手指轻柔的划过她的脸,怔怔的看了许久,便长叹一声。

良久,他低下头,轻轻的吻在了她的眉心,怕把她吵醒,一触即分,才终于站起身来,随后转身离开。

采薇眼睁睁的看着皇帝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皇帝来时那原本挺拔的身形竟隐隐的有了些佝偻的样子……

翌日。

金锁一觉醒来,就瞧见她向来稳重的大宫女采薇对着她喜气洋洋的说道。

“娘娘,皇上今日早朝下旨,将您抬旗为钮钴禄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