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济龙王也有他的局限,他虽得自上界,可也仅仅是池鱼,以五口炁三滴血,化身成就,继承了顺济神号,明悟了过往因果。

    蜃龙也有他的局限,他虽千年修行,可执着表相,只觉人心险恶,或者说,妖变成妖魔,都是人心蛊惑的,和话本里面妖魔蛊惑人心是完全相反的思想。

    这种思想,其实有些像是道家,有经文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认为依照人的本性去治理人,而不需要那些虚伪的仁义道德,人便不会有那么多歪心思,因为人的心思一开始是很单纯质朴的。

    粗俗的话说,需要放弃统治,放弃教化,呈现无统治,无教化的上古野人时代。

    既不宣传圣人,便没人想做圣人,既没人想做圣人,既不为名所困扰。

    既不开发智慧,那就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这些阴谋诡计都是会抱复在人的本身身上,学问越多,越脱离本性,是虚伪的人,是带着面具的人,故而道家追求赤子,赤子不为这些仁义礼智道德观念影响,认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当然这个状态只适合“小国寡民”。或者大国修养生息的阶段。

    但到了一定阶段,这句话就必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要符合所有人的利益,那就是所有人当家做主,可所有人当家做主,又怎么能做得成一件事呢?群龙无首。

    如果许甲在这里,一定不会跟他争辩,没必要争,得看怎么做,这种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带着答案找答案。

    况且,这也算“道理之争”,道理之争往往会变成“道路之争”,他既然当年被许逊所斩过一次,想来是他失败了。

    他反而说许逊失败了,全家飞升,被他说成灰溜溜的出走此界,放弃了自身。

    殊不知,若非证得果,修得功,又怎么会飞升,又怎么会有如此崇高的地位,百姓会爱戴他,纪念他?

    人飞升了,你跳出来了,摸黑,怎么当年不跳出来呢?

    还是没打疼。

    这种要是躲着角落里默默舔伤口,怀念以前作威作福的时候也就罢了,要是敢站出来唱衰,许甲还得再给他打一遍。

    别说抬头看不见太阳,这种蜃精之流,有时候化作云炁,也能遮住,可笑的是,蜃精本身也是借着日月的光辉获得力量,却反过来诋毁日月,试图遮挡日月之光,叫人看不见,只相信他所讲的,所编织的。

    顺济小龙王觉得可以拉拢他,其实大错特错,口干舌困之后,他不再言语。

    蜃龙反而得意洋洋,认为顺济被自己说服,哑口无言了。他反而劝道:“若有真救苦,必是想象中,说起来,不如到我幻境中来,想什么有什么,梦什么成什么。”

    “颠倒梦想,如梦幻泡影罢了。”顺济心想:此子不足以为谋,遂离开此处。

    离开此处后,顺济又想着来都来了,就去找了千年犀牛精,这犀牛精是头母妖怪,早早修成了人身,形容样貌并不丑陋,反而如太阴星上的仙娥,群放花仙之中魁首,其余犀牛亦在其身边,总共也就百十来只,并不算多。

    一株类似太阴桂木的木樨树长得高高大大,撑开如伞,笼罩之处,便是福地了。

    顺济龙王刚刚来此,这犀牛老母便道:“你也别来寻我,我乃天上丹桂宫仙子,因思凡,被贬下凡间化妖,你的原身也仅仅是仙池锦鲤罢了,仙阶神位,尚且不如我,倒不必来教我做事。”

    “我只静待劫满,重归丹桂宫,不欲惹出风波,外面即便闹得地覆天翻,也不大关我的事情,况且我的这些小辈,最讨厌人类,当年被割角猎杀,取皮作甲,这事也不少。”

    顺济喷了一鼻子灰,也不想去寻那大鲶鱼精,正要返还鄱阳。

    忽然听到一声:“兄弟慢走。”

    就见着洞庭湖底出现一道阴影,这阴影巨大,只怕八百里洞庭,有五百里都是这阴影。

    那头颅露出来,就是一座山,那鲶鱼须就是岛链。

    他张张嘴,洞庭湖水便化出漩涡来,他道:“老哥哥,等等我。”

    顺济心思一定,落了下来,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神交已久。”这大鲶鱼道:“当初哥哥下界的时候,我就有所感应了,只苦恼不得一见。”

    “你有何事要与我相见?”

    那大鲶鱼道:“我本山海异种,六须金鳌,多少年前,有位清瘦道人在此诵读逍遥游后驾驭六炁而游太虚,我听得一篇,借此经义修揣摩修行,身子渐渐宽大,直到如今,整个洞庭都容不得我。”

    “原先还是云梦之时也就罢了,偏偏哪日我翻滚了个身子,引发地动,顿时沧海桑田,平白将水都随着地震泄入地底了去。”

    “我感老哥哥修持无量之德,是我脱身的机缘,特来问询。”

    “我身宽体胖,不能腾飞,若想入海,江河之道又太狭窄,蹦哒几下,虽也能蹦入东海,只怕生灵涂炭,哥哥若有办法将我托举升天,入得海中去,我愿意与哥哥结拜,也愿意皈依灵宝。”

    顺济看他长五百里,三百里,厚二百里,身子黑乎乎,六条金须颇为神异。

    他心道:“我学水德之时,早听闻,洞渊大帝有一童子,名叫虚鲲子,乃是沧溟大鲲鱼所化,曾在某大千世界通天之河修行,后入北海得道,为天下海德之先,四海道姆平心镇海娘娘,曾收他做元帅,我若能将他降伏收下,也是我的德行助力,我在南海,他居东海,若再添两个,岂不是可占据四海?得了四个个海眼,此界便也算我的功果,四海洋流海运相互主持……”

    只是他自知自家法力虽有些,可挪动此大鲶鱼是毫无可能,只能问问许甲了。

    于是他道:“我之本尊在南海修持,我只是五炁与精血所化,算是化生子嗣,为鄱阳龙神,你且莫急,我必为你寻个法门,助你脱困。”

    “那就多谢老哥哥了。”

    他只觉得欢喜,只是不能翻身,否则激发地震,又是一重重海浪。

    顺济自此回去,要寻许甲问策。

    他刚刚才走,那蜃龙便骂道:“蠢鱼,你寻他去,待会他把你卖了还不知道?”

    “我不管这些,谁有本事我听谁的,你们都不能把我弄出洞庭,我总得自己想办法,我这身子,如今五百里长,将来就是八百里,洞庭与我就像是一个快干枯的水洼,当年鄱阳龙母要救我,以此来收服我,结果不成,如今又来一个,我自把希望放他那里,你们不要乱我的好事,否则我翻个身,就毁了这八百里洞庭。”

    他这么一说,蜃龙也老实了,实在这憨傻大个其实也不憨不傻,真逼急了,这片藏身之所也就没了,再想到别地去,也是麻烦事。

    顺济龙王回到这边,问了许甲踪迹,便直接上来说解。

    只是他并没有说蜃龙之事,只略过不讲,免得许甲恼火,只说了大鲶鱼的事情。

    “山海异种,六须金鳌鱼?”许甲听了,不由得觉得太巧合了。

    金鳌岛据说就在一只洪荒异种金鳌的背上,很多谣传是巨龟,其实是鱼。

    之前许甲给老父亲请文运,祭祀魁星,魁星有一法相,独占鳌头,便是这鳌鱼了。观音也有一法相,坐骑是一条鳌鱼。

    可见鳌鱼在神仙一流中,也算比较高档的坐骑了,既然是比较高档的坐骑,一般都是神兽之类,即便不比龙凤麒麟,也是有来历根基的。

    只是那些鳌鱼,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这让许甲确真实实在在的想到了金鳌岛,碧游宫。

    不过再听说是大鲶鱼形象,不是龙头鱼身,便又松了口气。

    “这大鲶不敢乱动,动则地震,生灵涂炭,想要我们渡他入海。”

    许甲听到关键词地震,鲶鱼,立马想到了日本传说,地震鲶。

    据说日本经常地震火山爆发,就是因为有一条地震鲶在日本的地下世界,他一动就地震了。

    “他确实与东海有缘。”许甲敲定道:“渡入海的办法,我也有,需要修炼一门法器,叫做奈何桥,这是地府权柄之器,过之奈何,去之奈何,停下来又奈何,只是修炼奈何法宝,需要取百年以上古桥的桥心石三百六十五块,设法祭炼成一座石桥,跨越黄泉河,渡得千百魂,便算成了。

    等到来年洪水蹉跎,便可化出一道桥来,可让他到天上的云海中去,再驱云海入东海,将他成全,这也是一场功德。”

    “既有办法,那我便去告诉他。”顺济小龙王听了心喜。

    “多找些人寻百年老桥的桥心石便是。”

    “俗话说,修桥补路大功德,桥心石一拿,一座桥就毁了,就不稳定了,你拆一座,必须修一座才行,哪里寻得那三百六十五块桥心石啊?”许甲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