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瞎子此来是奉了宗门法旨,前来抓捕叛徒何木生,并同时寻回宗门的一件至尊密宝。但此宝委实非同一般,阎瞎子接下任务的时候就已存了杀人灭口、独吞宝物的心思。

        此时何木生身死道消,而全镇之人又都被他练成木傀,无一活口。阎瞎子再无一点顾忌,来到搜魂所得的何木生藏宝之地,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法诀一引,顿时从那破败的房屋下飞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那珠子半黑半白,其内两色能量首尾相连,缓缓流转,看起来颇为不凡。

        “这就是天机珠了.........”一想到此珠神秘,连宗主得到后都未来得及仔细探查,这下落入他手,心中实在舒畅至极。

        然而就在此时,阎瞎子忽然眉头一皱,轻轻叹道:“看来还有一个活口未除........”。

        夜空下。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正是从闻良山上回来的梁言。刚才在镇子外面梁言就感到奇怪,今晚的怀远镇实在太安静了,入镇后这种诡异感觉更加强烈,等到再走一段,梁言脸上已经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见周围大大小小的宅院房屋,如被天雷打了个窟窿,屋顶破烂不堪,房中更无一人。

        梁言心中一紧,急忙加速往老爹家中跑去,等到了自己屋前,却双手颤抖,似乎不敢去推门。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小木门轻轻推开,整个人瞬间如被雷劈,呆立当场。

        只见屋内一人,青衣草帽,正瘫坐在地上,全身萎蔫,如被人抽去血肉精髓,只剩一张皮贴在骨头上,双眼圆瞪,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老爹!”梁言这一声撕心裂肺,整个人像失去魂魄一般,浑浑噩噩的向尸体走去。

        他自记事起就与梁玄相依为命,在8岁那年,梁玄告诉他并非亲生,而是自河流之中的一个竹篮里捡来的。

        可尽管如此,梁玄待他视如己出,梁言也早已视他如亲生父亲,梁玄一生未成家,只这一个宝贝儿子视若珍宝。只等将他抚养长大,考上功名,娶妻生子,这一生便算无憾了。

        可如今造化弄人,他不过出门一趟,家中居然遭此巨变。回想起与父亲生活的点点滴滴,梁言顿时泪如泉涌,失去至亲之人的疼痛,让他感到生无可恋,仿佛天也塌了。

        这时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轻叹,

        “世事无常,祸福本就难料,你也无需太过挂怀了。”

        梁言回过头来,只见屋门外站着一个瞎眼老者,正是他之前在山道上遇见的那位。

        此时梁言本就浑浑噩噩,一时没思考这老头为何会在这,只是接口问道:“我们怀远镇上的人有什么罪?大家世世代代在此生活,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为何如此残忍,居然让小镇上的人遭此大难?”

        阎瞎子默然片刻,缓缓说道:“你可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怀远镇居民本无罪,错就错在魔头盗宝,且藏匿其中。”

        梁言本是心神不宁,听完这句话忽然清醒过来。望着阎瞎子苦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和仙家重宝相比,咱们区区凡人的性命确实不值一提,就不知道我父亲是谁下的手?”

        阎瞎子闻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大有深意的看了梁言一眼道:

        “嘿嘿,小娃娃人小鬼大,你放心,杀死你爹的人我已经帮你料理了。”

        梁言听完点点头道:“所以我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

        阎瞎子也不说话,只是倒背双手嘿嘿一笑。

        梁言再无一话,转过头去,朝着父亲的遗体跪了下去,默默地磕了三个响头。

        背后一阵劲风呼啸而来,猛然间一股灼热无比的气息打入了他的身体,全身筋骨血肉好似被蒸干了一样。

        “就这样死了吗.......”

        这是梁言最后想到的话,双眼闭上的最后一刻,梁言似乎听到屋外一声悲天悯人的佛号,接着眼前金光一闪,就再无知觉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言感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浑身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但接着一股温润暖流游走四肢百骸,让那疼痛平息。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梁言悠悠的睁开了双眼。

        入目之处,是一间简单的房间,一张缺了一角的四方桌,上面一组陶瓷茶壶和茶杯,墙上挂着一幅画卷,似是深山旅人图。整个房间略显破旧,很多地方都蒙上灰尘,显然是久未打扫。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此时正值深秋,梁言转头看去,窗户大开,窗外蓝天白云,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可老爹惨死的样子又在此刻浮现在眼前,一时不由得心如刀绞。

        “唉,这天大地大,以后也不知往何处去。”

        梁言轻叹一声,下床往屋外走去。

        出了房间才发现这是一家茶馆,开在野外官道上,刚才自己是在一楼里间。

        “这茶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不说茶客,就是伙计也未见到,当真奇怪!”

        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往大门外走去。出了大门,就见门口的一块巨石上,正盘膝坐着一个老僧。那老僧面容枯槁,身材干瘪,仿佛枯木一般,一件灰色僧衣也似多年未洗,若不是他此时缓缓睁开的双眼,看上去真就像个死人一般。

        老僧仿佛知晓梁言心中所想,淡淡开口说道:“前半年此处遭逢蝗灾,附近村民颗粒无收,而山贼又来作恶,所以这茶馆也开不下去了,掌柜连同伙计都跑了。”

        梁言沉默半晌,试探问道:“小子遭逢大难,此时本该在阴曹地府,可是大师仗义相救?”

        那老僧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低宣了一声佛号,面露悲怜之色。

        梁言知自己所料不差,当下迈开大步,走到老和尚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这三下结结实实,只磕得头破血流。

        那老僧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小施主不必如此。”

        梁言磕完三个响头,大声说道:“大师能从那妖人手中救得小子,必是仙人圣僧,恳请大师收我为徒,传我仙法。”

        老僧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要修仙,所谓何事?”

        “自然是修炼有成之后,为怀远镇全镇三百多口无辜百姓和我爹报这血海深仇!”

        “杀你爹的人已经死了。”

        “首恶已死,余孽未诛!”

        那老僧眉头一皱道:“余孽?”

        “哼,我爹和镇民之所以惨死,都是因为仙家之人夺宝,那瞎子虽未出手直接杀害我爹,可此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而且仙家夺宝,凡人遭罪,就算我爹没死,只要这瞎子成功夺宝后,必然也会杀人灭口,我爹还是绝无生路。”

        听完此话,那老僧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梁言,暗道:“这小娃娃看上去不过是十岁出头,怎得心思缜密,比之成年人也不多差?”

        他不知道,梁言从小便是古灵精怪,甚至说有些聪敏过头。在怀远镇时没少给周围居民捣乱,镇民纯朴,见他身世可怜,平常也不和他计较,只是偶尔犯了众怒,回家还是少不得老爹的一顿板子。

        老和尚默不作声,将手按在梁言头顶。

        “这小子倒有仙根,只是资质实属一般,不过我的那门神通,也不一定非要资质逆天才可修行,而且这小子聪明伶俐,颇具慧根,倒也可以传我衣钵。他身世凄惨,如无人照料,恐怕不久于人世.....”想到他的悲惨遭遇,一时竟动了恻隐之心。

        “不可,我老和尚收徒不明,已经教出一个混世魔头,还有什么资格再行收徒,而且这小子戾气极重,将来杀孽也不会少。”

        一想到自己那个劣徒,老和尚又不由得心灰意冷。

        于是淡淡说道:“我若收你为徒,需得约法三章,随我到宗门潜修百年,来日不得找那人复仇。”

        “那我修仙还有何用?”

        “修仙是为得道长生,当斩断俗世因果。”

        梁言双眼一瞪:“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小子恕难从命,今日谢过和尚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告辞!”

        说罢深深一礼,转头朝大路东方而去。

        老和尚双手合十,苦笑一声,也没有挽留,而是目视其背影远去。

        ...............

        梁言独自走在官道上,想到父亲惨死,心中一阵悲苦。

        “唉,这天大地大,仙迹缥缈无踪,我一个凡人小子,又如何去寻得这一丝仙缘?更别提日后报仇了,以前听那游方老道吹嘘世上仙人,我本来不信,这回亲眼目睹,没想到竟是如此惨事.......”

        想着想着,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声,原来行走多时,不知不觉间已到晌午。

        “看来还是先解决肚子兄的问题再说吧。”

        梁言从小便跟镇内的武馆教头学习功夫,颇有一番武艺,决定去林中打些野味。

        过不多时,在林中某处,一堆篝火之上驾着一个被烤得热气腾腾的野兔,一个灰衣少年,正抱着一只兔腿大嚼大咽,此人正是梁言。

        半只野兔下肚,梁言正感满足,忽然听到一声细微声响。他自幼习武,知道这是兵器交接之声,在这附近有人正在厮杀。当下也顾不得野兔,匆匆扑灭篝火,又用泥土掩盖,然后蹑手蹑脚的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便隐隐听到斥骂之声,梁言拨开灌木草丛一角往中间望去。只见一个蓝衫剑客手握一柄龙纹长剑,正独斗四个黑衣山匪。蓝衫剑客虽是以一敌四,但却丝毫不落下风,一柄长剑上下翻飞,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其中一个山匪左臂之上鲜血淋漓,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梁言心中暗惊,以这剑客的手段,在江湖上也算一等一的高手了,不知是何原因被人追杀。

        这时那蓝衫剑客一剑荡开四人,翻身后退,淡淡说道:“你们这些狗腿子就这点实力吗?凭你们也想图谋我家小姐?”

        “呵呵,闪电剑左飞权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此次必死无疑!”

        说这话的不是那四个山匪,而是从林中又走出两人,这两人一高一矮,出声的正是那高个子。而四个山匪隐隐以此二人为首。

        蓝衫剑客见到又多出两名好手,不禁暗暗心急,不待众人反应,闪电出手直奔那高个子而去,想要以进为退,先杀个措手不及,再乘乱逃走。

        高个山匪冷哼一声,翻手抽出一把长刀迎了上去,而那矮个山匪也抽出一柄铜锤加入战团。

        蓝衫剑客越斗越是心惊,光是一对一这两人任何一人的武艺已不在他之下,此刻已一敌二,不出三十招已露败相。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山匪?”他心中纳闷,却不敢多想,急思对策以求脱身之法。

        就在此时,一柄蓝色小刀从林间飞射而出,蓝光耀眼,将所过之树木全部斩断,余势不减,直奔蓝衫剑客而去。

        剑客悚然一惊,急忙挥剑抵挡,但那龙纹长剑仿佛纸糊一般被蓝色小刀一划而过,断成两截。

        扑哧一声,蓝色小刀插入剑客喉咙,只剩刀柄留在外面,蓝衫剑客一脸不可置信之色,盯着喉咙前的刀柄,缓缓倒下,气绝而亡。

        这时从林中走出一位青年,身穿紫色长袍,全身穿金戴银,好似城里的员外。

        其余众匪见到他,立即满脸恭敬,低头抱拳,喊道:“帮主威武,无人能敌!”

        那紫衣青年也似非常享受,眯着眼哼了一声道:

        “几个废物,让你们办点事也办不好,此人是他们府上的供奉,此行专门在前探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我们的计划,岂能让他走脱?”

        那几个山匪满脸大汗:“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帮主开恩,让我等将功赎罪!”

        紫衣青年摆了摆手道:“罢了,大事要紧,干好这一票,不知多少真金白银等着我们。”

        顿了顿,又问道:“周围都打探清楚了吗?”

        那高个山匪立即答道:“都打探清楚了,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家茶馆,荒废已久,我们可以按照计划扮作伙计,埋伏他们。”

        “嗯,那茶馆如今没人便罢,有人的话就全部杀掉,不能走漏我们半点消息,程老二,你去把马匹收拢,用饭过后立即出发,到了那按计划行事。”

        “属下明白!”高个山匪应到,紧接着又漏出猥琐表情,嘿嘿笑道:“老大,那帮人里有几个小妞姿色不差,到时候咱们兄弟可得好好享用享用啊。”

        紫袍青年同样目漏淫光,朝他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矮个山匪却似乎心有疑虑,问道:“老大,其实我很不解,何必大费周章,设计埋伏?以您的仙家手段,只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哼,石老三,你现在管得可宽了?”

        “属下不敢。”石老三慌忙低头。

        紫衣青年哼了一声道:“他们之中有一名高手,武功高强,已经到了内力外放的境界,便是与我等仙人,也有一战之力。你们切不可大意。”

        其实这紫衣青年乃是一修仙家族门下庶子,名叫陈林。他灵根奇差无比,自小也无心修炼,反而贪恋世俗享受,尤好金银女色。成年后便被逐出家门,于是在此落草为寇,以其炼气一层的修为,也混的有滋有味,世俗之中除了一些内家高手外,很难对其造成威胁。

        眼见这些山匪取出行囊,在此生火做饭。梁言小心翼翼的往后退走。

        “不好,这些人待会要去茶馆,老和尚在那不知会不会有事?”

        虽然知道老和尚不是普通人,但梁言从未见过仙人斗法,更没见过老和尚,阎瞎子等人出手。

        在他看来,刚才的蓝衫剑客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在这紫衣青年面前一招都走不过,心中忐忑不已,估摸这老和尚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唉,老和尚虽然不肯收我为徒,但毕竟救我一命,如今我若知情不报,不就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这伙人虽然有马匹,但现在要做饭用食,我未必不能在他们之前赶到,到时候我劝走和尚,也算是救他一命,从此两不相欠。”

        梁言心中主意已定,立即双足发力,向茶馆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