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馆。
霍天洪、陆昱晟、张万霖三人一边切着牛排一边交谈。
“老二,今年你亏了多少钱?”霍天洪用叉子叉起一块煎得外焦里嫩的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吃完后还不忘用脖子前的餐巾擦拭了下嘴巴。
其实他很不习惯这种吃法,但要和洋人打交道,就必须学会这些乱七八糟的西餐餐桌礼仪,恰好今年永兴公司和不少洋行有了合作,他也只能跟着陆昱晟一起和各种洋人交际。
听到这句话,还在大口吃牛排的张万霖动作微微一滞,等了老半天才怏怏说道:“差不多三百来万大洋。”
“那真实的亏损要超过五百万了吧。”霍天洪默默看向他,脸色平静,但好像透出了一股杀气。
张万霖吓得缩了缩脖子,点头承认。
霍天洪又看向陆昱晟。
陆昱晟放下刀叉,叹了口气:“大哥,我亏了快一千万大洋。”
“嘶——”张万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虽说早就知道百乐门害得陆昱晟差点破产,但当面听他说出这个数字,还是令他感到极度震撼。
“大烟、房地产、赌场、妓院、跑马厅、华商缴纳的会费,这六个是我们永兴公司最大头的生意,今年也比往年更要赚钱,扣除给金陵那边还有洋人们的份子钱,到现在,也差不多给我们挣了小一千万大洋。”
霍天洪喝了口红酒,又叉起一块牛排,
“但今年为了支持二次北伐,为了竞选法租界公董局的华人董事一职,还有卢永祥走后,张定瑶上马需要的各种打点费,加上零零碎碎的援助费等,我这儿就花出去近六百万大洋。”
也就是说,他们三兄弟截止到现在,一共亏损了一千多万大洋!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不是三人家底殷实,手上流动的资金尚算充裕,可能这几次接连的生意失败,就足以让他们跌落尘埃。
三兄弟再度沉默。
过了片刻,霍天洪看向张万霖,低声问道:“你和那個鬼佬的大烟生意怎么样了?”
“好得很啊!”提到自己的老本行,张万霖顿时来了劲,他放下刀叉嘿嘿一笑,“大哥,你也知道,那鬼佬的老爹就是靠大烟生意起家的,他们家在印度、非洲还有美洲都有大烟路子,只不过碍于海关和金陵那边的面子,才一直没有把生意继续做大。现在有我们青帮的协助,他们家族最优质的大烟能顺利进入上海滩,加上我前阵子已经把其他同行都给扫平了,嘿嘿,这玩意儿,我们一家独大了!”
“嗯,八股党那边你要记得多给些好处,沈青山只认钱不认人,不给他足够的钱,他万一把运的货给吞了,那就麻烦了。”霍天洪微微点头,补充道,“对了,叶琛的新劳工总会你也扫平了?”
“当然啊!还留着那废物干嘛?他从叶洛小赤佬那边搞来这么多人和货,却什么都没弄成,上次还被独立团重点照顾了一番,已经没利用价值了。”
张万霖摊手笑道,
“他又不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和余立奎一样跑来我们这儿效力,我还能收他当一个小堂主,可惜这废物满脑子想自己单干,想做大亨,那就只能把他扫平了。”
“二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陆昱晟忽然蹦出一句话。
张万霖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老三,不是二哥说你,这种黑活儿里的门门道道,你这种读书人是不清楚的。叶琛再废物,好歹也有点名声,你随随便便把他整死,道上的朋友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陆昱晟眼里可没有什么道义和信用,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也是精致利己主义者。
在他看来,叶琛毕竟在叶雨樵手里干过十几年,留着他不杀掉,万一他鱼死网破,转而投靠叶洛,那就会很麻烦。
然而自从百乐门完蛋后,他在霍天洪、张万霖两人的眼前形象大不如前,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张万霖这个二哥指指点点了。
“好了,老三,这事情你就别管了。”霍天洪打断了他的话,“若是能把全上海滩的大烟生意彻底收入囊中,这些亏损都不算什么。叶洛再会赚钱,还有生意能比大烟更赚?”
“大哥说的对!”张万霖咬了口牛排,边咀嚼边笑道,“管他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就和鬼佬合作不到两个月,新大烟生意就已经赚了小五百万大洋,还有什么比这更来钱?”
听到这个利润和效益,霍天洪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陆昱晟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片刻,也是举起酒杯笑道:“二哥说的对,是我之前太自负了,我自罚一杯。”
“哈哈,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就是一会儿那个小赤佬要来讨债了,还得老三你应付下哈。”张万霖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戳了下陆昱晟的痛处。
前几天陆昱晟登报道歉,颜面尽失,又在礼查饭店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席,叶洛却是一次都不来,摆明了给他下马威。
好不容易等事情热度有所消退,张万霖却又每次“不经意间”提及。
陆昱晟看他的眼神愈发平静。
“嗯,百乐门的事情,一会
儿老三你彻底交接给叶洛吧,这趟浑水我们就都别管了。”霍天洪吃完最后一口,顺势将这场兄弟间的小会议收尾,“另外,你们手头那些零零碎碎,没什么钱捞的小生意都整理出来给我,我另做打算。”
“是,大哥。”两人齐声回应。
那些小生意不来钱,却极为消耗人力物力,两人早就想甩掉了,现在有霍天洪出面收拾烂摊子,他们自然乐得交接。
吃完这顿西餐,霍天洪便喊来露兰春回房间去做运动了。
不知道为何,最近他愈发感觉露兰春对自己敷衍起来了,这么想着,霍天洪从口袋里偷偷掏出一盒龙虎人丹,打开,哗啦啦倒进去几十粒。
似乎有了点重整雄风的感觉。
“这小赤佬的东西也还不错嘛。”他这么想着,挺着大肚子走进了卧室。
门铃声响起。
张万霖又冲着陆昱晟嘿嘿一笑,抹干净嘴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我就不奉陪了哈。”
他前脚刚走,叶洛和小阿俏后脚便进了霍公馆,来到大厅。
“呦,陆老板,在吃牛排呢?”叶洛笑呵呵看他,“不愧是上海滩有数的大亨啊,亏了小一千万大洋,还能有闲情逸致吃牛排,宝宝,我给你说啊,要是我,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