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甫一落地,叶洛便跳下来,头也不回得朝着警备司令部外的大门跑去。

他身后的施剑翘扶着慧欣紧随其后,霍廷恩则和陈纳德两人对着现任警备司令戴戟简单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早就接到指令的曹凡、横三等人已然带着黑色福特车队等候在门外多时,叶洛一出来,无数身着黑色西装的叶氏安保公司职员一字排开,九十度鞠躬高喊:“二少爷!”

这排场吓了慧欣一跳,一路上施剑翘口水都说干了,慧欣才勉强了解到叶洛在上海滩的能量有多大。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赶到叶氏联合医院,叶豪和林远就在医院大门口等叶洛,见他还带着一个大肚子的盛装女人,两人神色古怪,但还是先领着他焦急往里跑去。

“这是我在美国认识的贵族后裔,迪威特布克特夫人,她这次回来,是想拉一些名流合作。”叶洛一边跑一边解释道。

今后的人生,慧欣都将以萝丝·迪威特布克特的名字活着,而她跟随自己来到上海滩,也是叶洛的一手关键棋。

能不能将那些民国军政界要员唬住,狠狠宰他们一笔,就看慧欣的演技了。

行走在回廊里,叶洛敏锐注意到医院四处有那种身着淡黄色军装的人在四处走动,这种制服和普通国民军军装不同,专属于金陵国民政府新成立的情报处。

这些人就如同后世的狗仔队一样,死死咬着每个叶家人不放,是谁的手下不言而喻。

叶洛很佩服戴立的能力和直觉,但也非常讨厌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

“张市长也管不了这群人,听说直属于金陵国民政府情报处,而处长现在由校长兼任。”叶豪看出他不悦的神色,低声附耳道,“我已经派安保公司和体育公司的兄弟们去警告过了,但这些人就和牛皮糖一样,死死粘在我们家人身上,甩都甩不掉。毕竟是校长的嫡系下属,我们也不好做的太过。”

以叶豪原来的脾气,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早带人扫平了市政厅的情报科,顺带把这群狗腿子的家里人也一网打尽,一口气全部沉到黄浦江里。

但现在的他不一样了。

他时刻牢记叶洛离开时的叮嘱,不让叶家有太多把柄被人抓住,同时也在逐步洗白,不像父亲叶雨樵那样,金盆洗手后也被人死死扣着流氓大亨的帽子,怎么也没办法真正融入到上流社会中。

“今天是好日子,我不和他们计较,但既然我回来了,他们还不收敛,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叶洛可不会惯着戴立这帮人,这群人就如古代的东厂西厂,朝廷鹰犬,是校长指哪咬哪的恶狗,虽说在抗战时期也清理过不少汉奸和投降派,但总体还是为校长扫除异己服务,不是什么好人。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聊天。

林远口才好,思维清晰,很快就把叶洛离开这三个月来上海滩的事情归纳总结了一番。

张群和白雄起升任后,叶家在上海滩可谓一手遮天,就没有他们做不成的生意,也没有什么人还敢再惹叶家人。

自总商会被国民政府一锅端了,新的整理委员会以虞洽卿为首,彻底将上海滩商界整顿了一番,昔日还嚣张跋扈的流氓大亨和前朝遗老们一个个如缩头乌龟般,要么上交保护费换取免死金牌,要么直接搬家走人,逃得远远的,以免成为下一个冯少山、谭四,要么干脆加入虞洽卿的队伍,成为国民政府的附庸。

同时,随着各个军阀的混战再度开启,校长日益膨胀的欲望也在上涨,他对异己派的打压愈发利害,不管你是国民政府的人,还是自由民主人士,又或者是某地下组织成员,只要你不听话,不认同我,你就要被抓进龙华监狱去改造。

即便是国民政府的人,如果不是校长派系,是汪某人派系,或者是桂系之类的反抗者,校长也会全力打压。

这力度堪比1927年四月的白色恐怖。

“校长刚干完冯玉祥和桂系,看样子阎老西也有点不老实,这仗打得比北方的灾情还厉害,一时半会儿估计波及不到我们上海滩。”叶豪低声说道,“而且我们叶家有你在,那次慈善晚宴后,叶氏投资的名声越来越臭,现在丁国茂老先生他们去了北方赈灾,还有青青把持叶氏慈善基金会那1000多万大洋的捐款,名声又好回来了,谁敢动我们?”

还有一点叶豪没当面说出来,但三人心知肚明。

四大家族里除了陈家外,其他三家和叶家都有合作,这次清理总商会,叶洛深得校长之庇护,上次日清号和江安轮这么大的事情,校长还特意给了叶洛免死金牌。

这才是叶家最大的依仗。

叶洛的神色却不太好。

诚然,在这个时期,能得到金陵国民政府的庇护,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对于未来大势而言,和四大家族瓜葛越深,他越难抽身离开。

当然,这也得到20年后了,那时的叶洛都43岁了。

此时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些关系会给未来产生的隐患,而是后面对上海滩影响极大的一些事,可能会打乱他的布局。

“大哥,你觉得虞洽卿和我们是一路人吗?”叶洛低声问道。

“啊?当然不是啊。那老

东西就是条狗,校长指哪里,他扑过去咬哪里。”叶豪不屑的摇头。

“一个多月前,整理委员会刚成立,校长亲自打来电话,希望我能出任副会长一职。”叶洛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但我拒绝了。”

“啊?”叶豪疑惑看他。

“我把这位子让给了林康侯。”叶洛没解释原因。

“哦,难怪这老家伙前阵子三天两头来我们家送东西送钱。”叶豪恍然大悟,“阿洛你”

“有些事,现在说不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和虞洽卿不对付。虞洽卿现在是没法整顿我们,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你看周围那些情报科的人,他们对叶家虎视眈眈,为什么不动手?因为我们有免死金牌。可免死金牌是别人给的,能给就能收。”

叶洛声音愈发凛冽,

“大哥,你忘记盛家、李家怎么倒的?”

盛宣怀在晚清时期独步上海滩,盛家之繁荣旁人难以想象;李家更不用多说,靠着李鸿章之余荫,李国杰现在还能舒舒服服把持轮船招商局当富三代。

可这样的大家族,说倒就倒。

因为天变了。

“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叶家太大了。你能保证他们不想拿叶家开刀吗?”叶洛临到产房前顿住脚步,轻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我和你说的事情,大哥你千万要一直记在心里。”

这事他只和叶豪一人提及过。

兄弟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连林远都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产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极大的“呜哇哇~”的哭喊声。

叶雨樵等人才看到叶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声哭喊给吸引过去了。

“生了,生了!恭喜叶先生,叶太太,母子平安!”

小护士推开产房门,也不知道和谁恭喜,只好对着所有人大喊。

手心已经捏出汗的白秀珠这才舒了口气,刚要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她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自己这些天魂牵梦萦的人,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含不住了,从眼角如豆大的珍珠般一颗颗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