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立一时语塞。

怎么自打从美国回来后,这个二少爷变得愈发神秘莫测和难以捉摸了。

他原本想用这事吓唬一下叶洛,看能不能吓出点真东西,但现在还没开口,似乎就被对方识破了计谋。

他怎么知道是和地下组织成员有关?

丁力和月朗都不清楚舞厅被封杀的真实原因呢。

难道他真和那群人有联系?

或者是他在情报处也有内应?

戴立被叶洛这一句话给整得疑神疑鬼,一脸古怪表情尽收叶洛眼底。

情报处的吉普车载着上海滩第一大亨远去,后面的记者们闪光灯还在不断,甚至有几人跟着拍摄,想要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情报处的大本营位于法租界汾阳路152-154、156-158号,两栋颇为显眼的德国双联体花园住宅。

现在对外宣称是大东电报公司以及其他一些洋行高级职员的住所,但对这里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就是戴立的情报处根据地。

“戴处长真有钱啊,这两栋别墅得十几万大洋吧,情报处的官员工资都这么高?”叶洛啧啧称奇,扫视了一番建筑,即便放在后世,这种建筑风格也不算落伍。

“二少爷小心点说话啊,在这里,我认得二少爷,可我的兄弟们不一定认得。”戴立恨得牙痒痒,他们情报处的人,普通特务月薪100大洋,小头目月薪300大洋,他这个处长也不过月薪1000大洋,要想买得起这种别墅,不吃不喝也得干上十几年。

所以要说情报处在执行公务时没有捞点油水,他自己都不信。

但这事偏偏不能摆到台面上说。

因为情报处的核心工作,便是打击地下组织和反官僚贪腐。

也就叶洛敢这么明目张胆在他们的大本营说这话。

“戴处长在威胁我?”叶洛收敛了笑容,先是推开想要搜身的特务,随后正视他道,“一纸批捕令就让你觉得能扳倒叶家了吗?”

这才是赤裸裸的威胁吧。

戴立定睛看他。

这一年多来沪,他搞过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上至校长亲戚,下至普通官员,谁见了他不称呼一声“戴阎罗”?

惟独这个人,这个叶家,戴立每次去,每次碰壁,还总是一鼻子灰。

“这只是善意的提醒。”戴立顿了好久,还是退了一步,挥手让下属们离开,不用搜身,也不用缴枪。

“我这个人听不进劝的。”叶洛又呛了他一句,跟着走进幽暗的通道。

自此,几次交锋,叶洛大概清楚了戴立这边的情况。

在整改舞厅时意外搜捕到了地下组织的成员,但对方并未承认和舞厅以及叶家有关。

活了两世,大概没人比叶洛更清楚这批革命先驱者的英勇无畏,别说是区区的拷问酷刑,就是以死相逼,也没法让他们说一些违背良心的话。

不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不利于叶洛的情报,戴立只能两头骗,尝试从叶洛身上入手,找寻破绽。

可惜他的计谋还没用,就被叶洛识破了。

局面一下子尬住。

“二少爷请进。”戴立带着他进入一个暗搓搓的小房间,连光都照不进来,只有一张铁椅子,两侧似乎挂着什么刑具,空气里满是血腥味。

“请在此稍候片刻。”戴立笑了笑,然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一片漆黑。

阴暗、潮湿、血腥味浓郁。

若是以前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在这种幽闭环境里,人的理智会一丝丝流逝,精神状态会失常,变得狂躁和不安。

但叶洛不会。

两世为人,论心态,无人能出其右。

而且他已经笃定戴立手里没有证据,自己有的是办法和他周旋。

就算这样关着自己,也关不了多久。

叶洛倒是更担心被抓到的那些人,以及舞厅被封杀后,肯定也遭到过各种盘问和针对的月朗。

至于丁力,毕竟是硝矿管理局的代局长,人脉资源不差,没切实证据下要整他,戴立也得考虑考虑后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叶洛打了个哈欠,歪头打盹。

隔壁的房间内。

戴立阴沉着脸用手指不断敲打桌面,时不时便向墙边的特务问一句:“他在干嘛?”

“好像.睡着了。”特务脸上表情尴尬。

他能透过设计好的小孔看到叶洛的情况。

“吗的!”站着的大头目赵理君喷了句粗话,恨不得冲到隔壁一枪毙了叶洛。

赵理君外号追命太岁,是戴立的心腹爱将,但为人嚣张莽撞,在戴立手下的八大金刚中名声最差。

“稍安勿躁。”戴立瞪了他一眼,又问道,“那边的审讯情况怎么说?”

“地下组织那几人,嘴巴咬得太死,什么都打探不到。”绰号“辣手书生”的陈恭澍低声说道,“倒是那个女记者,扛不住打,但我们不敢弄得太过”

“怎么?”戴立记得那个女记者叫陈瑞琼,之前是申报的知名记者,经常帮叶家洗白,做采访,后来因为叶洛开慈善晚会筹款去美国,好像和叶家决裂了。

后来没多久,在写了一篇《论

女性解放和维多利亚》的火爆新闻,又跑去报道了北方灾情后,她便从申报辞职了。

从手上的情报看,这个女记者现在处于无业状态,是一个名叫“朝花社”的文学组织成员,里面的一批文人都是情报处黑名单上的重点人物。

当然,这都不是能批捕她的理由。

陈瑞琼在抓捕当天也在舞厅里,还和那群地下组织成员混在了一起,这下她想争辩都争辩不了了。

也因为她的存在,戴立才怀疑上叶洛。

此前叶洛还偷偷把冯少山、谭四等人送去了澳城。

怎么看都不是一只好鸟。

“女记者在新闻界有一定影响力,抓了她没多久,申报的老板史量才就找上门了。”陈恭澍不像赵理君那么鲁莽,他能文能武,亦是情报处最老的成员之一,分析问题相对比较透彻。

“处长,新闻界现在被一群文人掌控,舆论的威力不小,真把他们惹急了,我怕会对我们不利。”陈恭澍瞥了眼隔壁。

去年,叶洛多次借新闻舆论的力量做事,无论是扳倒洋人车行,还是击溃虹口道场,新闻报纸都在其中起了不小作用。

现在这批文人连校长都敢骂,校长对此还无可奈何,更别提他们这小小的情报处了。

惹急了这些吃笔杆子饭的人,鬼知道他们会写些什么东西出来。

民国时期的文人,社会地位可是非常高的。

“谁敢写我们,我们就说他和地下组织有关系!他敢吗?”赵理君忿忿不平,“那女记者明显就是地下组织成员,这还有人敢保?”

“我就不信还有人能保住她!”赵理君补了一句,喊人准备再去那个房间给陈瑞琼上点强度。

“理君!”戴立喊住了他,“你先等等。”

“处长?”赵理君脸上青筋暴起,不解看他。

“你们先跟我去隔壁,一会儿带他去看看那个女记者。”戴立斟酌了片刻,淡淡说道。

赵理君一头雾水。

陈恭澍恍然大悟,点头应承了下来。

隔壁房间。

叶洛睡醒了。

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因为胡蝶要生了,以及一些事情耽搁,他这几天都没睡好,没想到在戴立的老巢里美美的眯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