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时了?”

    好家伙,这不就是在说这场诗会吗?

    先是美人,后是山水,这不就是春花秋月吗?

    我们刚刚还在感叹,齐王的心里多是一些春花秋月。

    你就直接来了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

    你是真不怕齐王拍桌子啊。

    毫不夸张地讲,这篇词作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一众文人们惊掉了下巴。

    不过下一刻,他们的心便又消沉了下来。

    因为后面的三句话,就直接地说明了,这白玉姑娘为什么会对春花秋月无感的原因。

    “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园不堪回首月明中。”

    她在想家。

    哪怕是在此之前,全然不认识白玉的人,也能够感受到这段话里的浓浓愁绪。

    而那些对白玉有所了解的人呢,而那些曾经,听闻过一些白玉的事迹的人呢。

    则是立刻就想到了,有关于白玉的一则传言。

    传言她,本是一个官家女子,只因为家道中落,所以才流落了风尘。

    是啊,我们在这里吟唱春花秋月,可谁又能够想到,那一个人的悲伤思绪呢?

    可谁又能够知晓,那一个人的曾经呢?

    她是不是,也会因为某一个细节而触景生情呢。

    雁飞楼昨晚,是不是吹过东风了?

    应该是吧,毕竟梧桐榉总是在吹东风的。

    可惜雁飞楼并不是她的家,她的故园,已经流失在明月的月光之下了。

    已经不堪回首,不堪思念了。

    冷,明明是盛夏的正午,可众人却感受到了无比寂寥的寒冷。

    仿佛是东风吹过,吹乱了一片花树。

    仿佛是云卷云舒,卷开了一轮寒月。

    于是花瓣飘零。

    于是月色惨淡。

    于是就连李凤心,都忍不住地心痛了一下。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我怎么就忘了。

    我怎么就因为她的潇洒和不羁,她的妩媚和风情,而忘了她当下的处境。

    她,终归是已经身处青楼了啊。

    她,终归是已经身不由己了啊。

    都说见字如见人。

    所以她的狂字,会不会就是一种自暴和自弃呢?

    天呐,我是真该死啊,居然还要让这样的一个女子来给我唱风月。

    明明以她的伶仃,根本就不能唱风月。

    明明以她的才情,根本就不屑唱风月。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只有白嫡还在念着诗词。

    奈何眼下,哪怕是白嫡,都已经想入非非了。

    是啊,原来我也并不了解王戊的过去。

    所以从前的她,会不会真的是一个官家的小姐呢?

    只是因为家破人亡,所以才跑到了丐帮,不得不通过一身的泥土来保全自身。

    后来又因为武功大成,所以才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毕竟她既会唱戏,又会作曲,既通音律,又擅诗词。

    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可以学得到的。

    是啊,是了,所以她现在,应该也是真的在想家了吧。

    白嫡想着。

    于是他的声音,也在不明不白之间,变得凄凉苦楚了起来。

    她的家里,应该也曾有过一片镶着玉石的雕栏。

    就像是这碧波台上的凉亭一样。

    那些东西还在吗,那些风景还在吗?

    可惜啊,无论它们还在不在,如今的王戊都已然变了。

    然后这篇词作,便也只剩下最后的一句话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呼!”

    江河之上,一阵暖风恰到好处地吹过。

    生是吹得人毫毛竖立,乍暖还寒。

    生是吹得人恍若隔世,脊背发颤。

    仿佛心血倒流,情潮澎湃。

    又仿佛神魂解离,散落苍白。

    什么叫做字字扎心,贯穿肺腑。

    这就叫做字字扎心,贯穿肺腑。

    在此之前,恐怕根本就没有人会愿意相信。

    一首诗词,可以听得人心如刀透。

    奈何当下,他们的心的确是痛了。

    痛得,就像是被既温暖又和煦的微风,给一丝丝地剖开了一样。

    是啊,刚刚的他们,不就像是这温暖的微风,硬生生地用花月和笑语,剖开了白玉姑娘那千疮百孔的心吗。

    甚至,我还贪图了她的美色。

    甚至,我还妄想了她的媚态。

    甚至,我还笑话了她的傲骨。

    天呐,我是真该死啊。

    可惜这一首词,或许是有一些偏题了。

    毕竟齐王要的是山光水色。

    但是它却只写了一句水色。

    然而,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中。

    又有谁,能够说出这词不好的话呢。

    柳济说不出来,其他的人也说不出来。

    毕竟白玉姑娘,实在是无心写山水啊。

    毕竟白玉姑娘,实在是无心入风月啊。

    她的胸中愁肠百转,我们又如何能够,再去添上一刀呢?

    更何况,这一首词的点睛之笔,就是那句水色。

    就是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句话。

    便恍若是把之前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一江春水,冲入了人心内里。

    山水,山水,又有什么样的山水,能够比得上这一句话呢?

    惊才绝艳,皆出其中。

    黯然销魂,皆出其里。

    王戊依旧坐在原地。

    任由微风吹动着她的白衣,任由朱砂点染着一片凡心。

    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什么人敢盯着她的脸了。

    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自惭形愧了。

    只有李凤心,在恍惚了良久之后,又默默地转过了头来,并满脸认真地看向了王戊。

    “白玉姑娘,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地告诉我,你是否是,自愿来参加这场诗会的?”

    没错,他的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猜测,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王戊原本是想要好好作答的。

    不过紧接着,她就想到了白嫡不让她吃干果的行为。

    于是半个呼吸过后,王戊便故作可怜地垂落眼眸,泫然欲泣地反问了句。

    “王爷,我真的能说吗?”

    “你说,我保你没事。”李凤心见状,更是攥紧了拳头。

    “嗯。”

    似乎是有些犹豫,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王戊,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梧桐榉的人说,如果我不来,不能讨得齐王的欢心,他们,他们就不给我饭吃。”

    “碰!!!”

    下一刻,李凤心就已然把手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

    进而怒目圆睁,牙关紧咬,浑身颤抖地低吼道。

    “好,好啊!好一个梧桐榉,好一个雁飞楼啊!”

    怪不得,怪不得这姑娘一坐下就吃点心,吃了一盘还要一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