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耿鲲宣布,日后大鹏湾的水族全部由时飞阳来率领的时候,群妖的目光全部看过来,神情里面各种情绪都有。

    那千机泉眼神里满是不甘和痛恨,他在阶下跪着,匍匐着以头触地,斜过脸来,恨毒地看着时飞阳。

    原本耿鲲是最宠他的,大鹏湾以飞禽的地位最为尊贵,水族的实力则是最为强横,他作为水族的统领,向来作威作福惯了,是这里除了耿鲲兄弟和苏南怡之外的第四号妖物。

    如今被当众剥夺了权利,威严扫地,他怎能不恨?

    只是时飞阳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看那架势,随便喷出内丹就能把他炸碎成漫天火雨,况且耿鲲淫威再上,他又哪里敢吐半个不字?再大的痛苦也只能默默吞咽下肚罢了。

    耿鲲又表扬了其他的有功之妖,或传法术,或赏宝物,最后欢喜散会,自回垂天宫去祭炼碧灵刀和碧血神网了。

    时飞阳成了水族统领,等耿鲲等一走,众水族就围上来,七嘴八舌,高呼“时龙王”。

    有个叫白贯虹(注①)的妖怪,长得相貌奇丑,像是个大虫子站起来,身材圆鼓轮墩仿佛两个煤气罐摞起来的,下面四个小短腿,不过一尺多长,上面六只手臂,左右各三,也是极短,顶多半尺有余,前段已经修成人类的小手,刚刚成型,仿佛婴儿,上面没有脖子,脑袋和腔子直接长在一起,也是半圆形,带着两个如豆般的小眼睛,烁烁发光。

    这家伙凑过来,带着几分讨好跟时飞阳说:“龙王大人,您既然已经做了我们的海王,那个家伙就赏我们吃了吧!”

    他说的是鲛人千机泉。

    时飞阳大吃一惊:“赏你们吃了?”

    他看到其他的妖怪也有几个跃跃欲试,满脸期待,那千机泉却是蜷缩到角落,露出满口尖细的獠牙,做困兽之斗。

    详细一问才知道,他们这的传统,前一个统领被顶替,后来者就会让群妖将其撕碎分食。

    这里统领权利很大,基本上对他们都有生杀大权,每一个统领在位时都很残暴,对手下非打即骂,稍不顺心,就用各种手段欺辱霸凌,逼迫对方表示最卑贱的臣服,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让对方食用自己的屎尿粪便,若不从就以酷刑折磨。

    因此,每当有新人上位,都会把旧人往死里报复,甚至活着割肉,一片片地给群妖分食。

    时飞阳接受不了这种传统:“算了算了,他既然已经从统领变成三胖子了,咱就别照头再给一棒子了。”

    群妖愣住,在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

    那千机泉能够当上统领,能耐如何不说,至少心思是极灵活的,听时飞阳连说“两个算了”,知道对方无意吃掉自己,后面那两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能直接截取了三个字,匍匐地跪爬过来,砰砰砰直磕响头:“小畜谢大王赐名!以后我就叫三胖子了!”

    他不停磕头,眼珠溜着往上瞟,见时飞阳确实不想杀他,便有了些底气,直起身子,向群妖龇牙,大声吼道:“以后我就叫三胖子了!谁敢再管我叫千机泉我就咬死他!”

    时飞阳愣了愣,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乖觉,他被逗笑了。

    作为领导,他首先向下巡视自己的地盘,并把治下所有水族都召集到一起,了解一下总体情况。

    他下了水,在众多水族簇拥之下潜入海底。

    大鹏湾是个半月型的海岛,弓背对着北方,立陡石崖,直到海底,若是在陆地上就是几千丈的悬崖峭壁。

    湾窝对着南面,浅水层有十数里稍缓的海滩,下面也很陡,只是不如背面。

    到了海底以后,又是连绵三座大山,中央的就是大鹏湾,最下又有个数十里长的凹陷,左右各有九个水眼。源源不断的海水喷涌出来,使得这里的水十分清澈,因其形似长笛,水眼便是笛孔,石质又无比坚硬,便是铁笛坳。

    在铁笛坳最深处,有座仙府,便是耿鲲和耿鹏兄弟两个潜修的仙宫,名为图南宫,本是古仙人所留,耿鲲兄弟在岛上面各自修建了宫殿,又打了通道向下一直连到这里。

    耿鲲为了防止破坏地脉,不许众水族在这里居住,大家都把家打在两侧的海底山峰上,挖洞筑巢,弄得千奇百怪,有圆的,有方的,有的只有一条裂缝,有的还装上了石门,有的门口镶嵌了贝壳,有的用丝织成蛛网……

    时飞阳看得大开眼界。

    他把群妖聚集在一起,问那千机泉:“三胖子,这里总共有多少水族?”

    鲛人三胖子想了想:“应该有三千多个,也有可能是五千,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

    时飞阳再一细问,才知道他们管理十分粗放,统领并不知道下面有多少手下,耿鲲自然也不知道,要打架了,就临时选些看上去很能打的又表现得积极踊跃的。

    “这哪行!”时飞阳确定下自己当领导的第一个小目标。

    他问群妖:“你们哪个会写字?”

    群妖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能说很多话可以明确表达自己意思就很强了,要是能说几句人话就更厉害了,至于写人类的文字?那真是比飞天还难。

    时飞阳问三胖子:“你不识字吗?”

    三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认识几个,但不多,也就百十来个吧。”

    他又问那白贯虹:“你呢?”

    白贯虹有些懊恼地说:“我识字,但我不会写。”他挥舞着六个婴儿般的小手,艰难地比划着,“照着能写,但您要是随便说个字让我写,那就不能了。”

    就在时飞阳为这帮文盲头疼的时候,角落里响起个弱弱的声音:“我识字,嗯,也会写。”

    时飞阳看过去,那是一条八九丈长的大白蛇,胸前已经修出一对比较像样的蛇皮人手,吐着猩红的芯子,说起话来有些嘶哑,语气却是怯生生的。

    时飞阳问他是什么来历:“我看你像是陆地上的蛇啊,怎么跑来海里了?”

    那蛇便道:“我名白灵子(注②),原本在中土青城山圣母洞常喝钟乳,后来被剑仙驱逐,逃来海外,到了这里。我在山中久听人言,见人文字,因此识得。”

    “你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白灵子右手做执笔状,以丹气凝成一根大毛笔,在前方快速书写,乳白色的丹气在海水中存而不散,形成字迹。

    “青城山中云茫茫,龙车问道来轩皇。当封分为王岳长,天地截作神仙乡。”时飞阳轻声念出来,“还是个有些学问的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