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的开头

    遥远的鸿蒙世界时,有仙气充盈,灵力润沛,一花一草皆能成仙,一山一水尽有灵怪,界中生灵年深日久,灵智得开会吐纳日月精华,之后开始追求无上大道,又有那众灵之中独得娲神宠爱之人族,天生智慧,生而便有灵,修习大道的速度比旁的生灵都要快上数倍,之后于众灵之中脱颖而出,聚众而居,互学互助,越发的壮大起来……

    再之后成族成寨,建城立国,再后来有不少人得窥大道,修成正果,于是成仙飞升俯视众生,于是人族自觉宇内无敌,反倒自相残杀起来,初时只是地界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相争,到后来却是连那些有道的仙家也参与了进来,于是那一场大战连绵上千年,死亡万万人,直打得是天地色变,九州哀鸣,尸横遍野,河山染悲,到最后这世界终于受不住仙人们的折腾,在一声惊天巨响之声中,分崩离析化为了无数散片,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化成了万千世界,从此这鸿蒙世界分做无数片,各界分崩离析各自发展再无初开时的盛况。

    而万千世界之中,有那如蓝星一般,摒弃大道,一心追求钢筋铁骨化而为人的奇技之路的,也有那全民修仙,想要回复远古仙门林立盛况的,也有那堕入魔道,全界皆为狠厉凶魔的,又有那有世俗凡人当道,仙门远遁山中的末法世界,而这故事便在其中一方世界发生……

    中秋夜,太阴高悬,皎白千里,辉辉然笼罩整个大地,此时正是一年之中太阴与此界最接近之时,有点道行之人,立于山巅之上,运起目力可隐隐见得天上宫阙重重叠叠,耳中似还能听得缥缈的仙乐阵阵,那宫名叫广寒,只运极目力也见不到那上头的嫦娥仙子起舞,玉兔捣药,吴刚伐树……

    “老道士……老道……贼老道……死牛鼻子……”

    山间有一处道观,建成的年深有些长久了,也久没有人供奉香火了,里头的庙祝早跑了,只剩下几堵残墙,两片破瓦,两旁的偏殿上头青瓦破损大半,从上头投下大片的太阴之光来,照在殿里供奉的诸仙塑像头顶,映着缺了的鼻子,掉了色的泥坯,和蔼慈悲的笑容颇有些怪异,再加上房梁与头顶之间的蛛网,映的很有些眉目阴森。

    偏殿破败,主殿倒是还好,头顶的瓦片完整,又殿中的三尊主神像上头干干净净,虽说年代久了,颜色有些斑驳,但下头陈旧的供案之上,袅袅娜娜的清香和几个旧盘子里头的干净野果倒是表明这三位仙人,还受着人间的香火。

    “贼老道……”

    一道身影两手提着两个大纸包,一面大声叫人,一面从外头窜了进来,

    “老家伙,你死了没有?”

    那人走近供案,伸手一掀垂下的案布,看了看下头,伸脚冲着下头踢了踢,

    “老家伙,你死了没有?”

    供案下的阴影里,有人终于动了动,声音含糊的骂道,

    “唉哟哟!你个不尊师长的东西,又踢道爷,你是皮痒了不成?”

    那说话的人鼻子里嗤了一声,冷笑道,

    “道爷个屁!今儿十五,该给祖师爷上午了,道爷您倒是出来磕个头啊!”

    说罢,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供案上一放,借了案上的油灯一照,却是两个大大的油纸包,那人打开其中一个,露出里头油汪汪的一只翘屁股肥鸡来,她将那油纸往前头推了推,又把另一个打开,却是半边卤得颜色赤红鲜亮的猪头,这厢双手在屁股后头擦了擦算做净手了,又取过一旁的香来,恭恭敬敬的点燃,再恭恭敬敬的退后一步,跪下来向头上的三尊塑像磕头,

    “三位祖师爷,今儿过节,给您三位用点好的……”

    说罢规规矩矩磕了头,正当她一个脑袋磕下去时,案下头那道黑影闻到了烧鸡和卤猪头的香味,突然嗖一下子从案下钻了出来,伸出枯瘦的双手便往那案上抓去,

    “老家伙,你敢!”

    那人大叫一声,身子一弹人就原地跳了起来,从后头一脚就踹向了对方的屁股,那瘦条条的身影似是早知她有此着,立时细腰一扭,屁股神奇的往一旁挪了半尺,躲过了后头的一脚,一双手还是伸向了案头,

    “嘿嘿!还是道爷我的……”

    老道士心里得意,撅着屁股抓向了案头,眼看就要得逞,却那知眼前一花,案上的烧鸡与卤猪头,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他双手抓了个空,紧接着屁股上头就是一疼,一股大力传来,人就撞到了案上,老道士大怒回头喝道,

    “你个不孝的东西,老子白养你几十年了!”

    身后的人一声冷笑,两手托了两个油纸包,一双乌溜溜的眼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再骂!你再骂试试,看看今儿晚上你有没有酒喝!”

    “呃……”

    老道士一听有酒喝,立时摸了摸鼻子,收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摆出一派不屑的模样,挥手道,

    “去去去!先敬祖师爷,老子稀罕你那点东西!”

    “哼!”

    对方冷笑一声,把烧鸡和卤猪头重又摆了回去,再虔诚的下拜道,

    “祖师爷勿怪,都是这老家伙不懂事,冒犯了您老人家,要降罪尽降到他身上,可不关我的事儿,可万万不能断了弟子的姻缘线……”

    老道士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盘腿儿往地上一坐,

    “祖师爷又不管姻缘,你求祖师爷求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你嫁出去!”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立时挑起了对方的怒火,这厢行完了礼,跳起身就骂道,

    “你还好脸讲,若不是你往人少的地儿钻,带着我东躲西藏就是二十五年,我会嫁不出去……”

    这方圆十里大小山头,除了山精野怪,就他们两个活人,让她嫁谁去,嫁给后山上的松树精还是山沟里的野猪怪?

    老道士一缩脖子,有些理亏,陪笑道,

    “唉呀呀!你莫气嘛……”

    说着冲她比划了一个手指头,

    “还有一个整月,只要到下月十五,我们就能出山了,待出了山,道爷我给你找个英俊的世家公子做夫婿,再给你画上一道生子符,包你三年抱两,五年生六个!”

    “呸!”

    气极的人啐了他一口,转身拿起烧鸡和猪头就往外头走,

    “我信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滴狠!”

    这老道士学艺不精,画的符十次有九次不准,他们下山捉鬼赚银子,时常因为老道士道法不济,捉鬼不成反被鬼抓,被主人家使东西打出来多少回了。

    被打得多了,她也知晓老道士不靠谱,八岁起便自己学着画符捉鬼,这么多年下来,倒也可以说是青出于蓝,最近几年老道士道法衰退的厉害,捉鬼是不成了,都是靠着自己,也幸得自己打小早慧,早早就靠了自己,要不然说得早饿死了,还能有如今恨嫁的一天!

    虽说这一界的人都长寿,普通人活上百岁乃是常事,修道之人懂长寿延年之法,活个二三百年也是稀松平常,可似她这般年近三十都嫁不出的女人,那是少之又少,她是真怕自己会老死山中,一辈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说话间,她已经出了殿门,外头银辉散地,皎皎光明,她将廊下的一张缺腿桌子拉到了院中的大树下,又寻了块石头垫平了,这才将鸡和猪头放在上头,一转身见得老道士亦步亦趋的在她身后,一双眼贼眼,贼溜溜直往桌上看,

    “你干嘛?”

    老道士讪讪陪笑道,

    “十一啊,即是已经敬过祖师爷了,该我们吃了吧?”

    顾十一一翻白眼,挥手道,

    “去去!去拿碗筷!”

    老道士见她松口,立时大喜,应了一声,返身去了一旁用木头茅草搭的灶房,再回来时见桌上已经摆了一坛子酒,笑得哟,眼都见不着了,

    “今儿你赚了不少银子吧,居然还买了酒……”

    说罢迫不及待的拿过来,扯开酒塞闻了闻,

    “是山下镇上老王家的,他们家卖的酒兑水了,寡淡!”

    嘴里嫌弃,手上却不闲着,拿碗给自己倒酒,他没抬头看顾十一,没有瞧见这自小带在身边的孩子,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顾十一哼道,

    “我可不是给你喝的,今儿中秋,我是想着今儿好歹算是中秋佳节,一家团圆的日子,我买给自己喝的!”

    老道士被她一句话勾起了心里的愧疚事,不由嘿嘿一声讪笑,陪小心道,

    “那……我陪你喝,陪你喝,我们师徒也是团团圆圆的!”

    说罢又给她倒了一碗,顾十一白了他一眼,把自己那碗端了起来,师徒二人先干了一碗,老道士一口气喝完,抹嘴疑惑道,

    “今儿老牛的酒没有兑水?”

    顾十一哼道,

    “我今儿是去他们家捉酒鬼,他要是敢给我兑水的酒,我就把那酒鬼放回去,让他们家见天儿酒缸见底!”

    老道士听了哈哈大笑,

    “甚好,甚好,那老牛做生意不老实,就应当这么收拾他!”

    说着撕了一只鸡腿给她,又自己扯了一个,举起碗对她道,

    “十一啊,我们喝酒!”

    顾十一点头,二人对饮仰头,一口气把酒干了,这二人在这深山破观里呆了好几年,平日里野味倒是吃了不少,本是不缺肉的,不过顾十一的手艺也就管个吃不死人,老道士就更不用说,而这烧鸡和猪头是山下镇上刘二麻子那处买的招牌菜,滋味自然是顶好,那是烧鸡入味,猪头软烂,入口鲜香,咬一口便觉得舌尖生香,喉头泛美,吃了一口想两口,吃了两口想三口……

    二人也不客气,一阵稀里呼噜,风卷残云般就着酒吃了,老道士今儿有美酒有美食,又因着还有一个整月,心中大事将了,那是放开了怀抱又吃又喝,压根儿没发觉,顾十一除了头三碗酒全数喝了,后头的酒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老道士酒到碗干,没少喝一滴,顾十一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喝完,眼见得老道士差不多到位了,突然问道,

    “老道士,我从五岁那年被你拐走,这一转眼都二十五年过去了,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到底为了啥躲了这么多年?”

    老道士听了嘿嘿笑,老脸上泛着油红的光,他摆手道,

    “天机不可泄露……”

    又竖起一个手指头道,

    “还有一个整月,再一个整月,这事儿一过去,你就能嫁人了……”

    “那……你同我说说,为何还有一个整月?”

    “这个……嗝……”

    老道士打了一个酒嗝,那味儿连桌对面的顾十一都闻到了,顾十一一皱眉头,老道士嘿嘿笑,

    “这个嘛,这时机乃是老道士用那周天六十四卦排演推算之后的结果,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老道士我也是苦啊!”

    说到这处,触动了心事,竟是流下两道浑浊的老泪来,扯了脏兮兮的袖口擦眼泪,顾十一一翻白眼,

    “你有甚么苦的,有我苦么?我小小年纪便离了家,跟着你四处流浪,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本来可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好不好!”

    老道士听了连连摇头,

    “你那家里虽说是世家高阀,可你一个没娘的孩子,做甚么大小姐,若不是老道士把你弄出来,你怕是早被他们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顾十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叹了一口气,她离开家的时候虽说只有五岁,但她天赋与众不同,早早开了慧,知晓自己那亲爹和亲娘都是世家出身,联姻乃是两个家族的决定,二人其实都没瞧对眼儿,成了亲之后也是貌合神离,待生下她之后,有长老亲自摸过根骨说是天赋绝佳,乃是修道的奇才,二人便如完成了使命般便再不曾同房,之后自家那亲娘也不知怎么得,瞧上了一个北边来的蛮子,据说此人身高体壮,一脸的横肉,之后亲娘便跟着野男人跑得踪影皆无,这事儿闹得挺大,让两个家族颜面扫地,自家那亲爹说起她那亲娘来,那也是咬牙切齿,恨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