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乔奶奶的《死亡证明》。

    乔惜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啪一声落到了纸张上。

    她一直觉得不太真实,仿佛奶奶还在她的身边。直到看到这张《死亡证明》,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她于何时何地因为什么而死去。

    “乔医生,你还好吗?”小护士轻声说道,“请节哀。”

    他们医院都传遍了,说乔医生的奶奶因为火灾去世,她的诊所也付之一炬。当初人人都羡慕她能够自己出去开诊所,物是人非。

    乔惜胡乱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接过了黑色中性笔。

    她的手指颤抖,在右下角签署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

    看着都不像她往日的笔迹。

    “好了。”她哑着声说道。

    小护士将一系列手续和证明都放好,看着乔惜说道,“乔医生,我来的路上遇到了许院长。他要我转告你,海城市医院永远欢迎你,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办理入职。”

    “谢谢。”

    乔惜淡淡地说道。

    她生理性地对许家人有了厌恶,哪怕是和她没有过节的许修远。

    总觉得遇到他们就非常倒霉,她的人生都要重新进入至暗时刻。

    “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小护士拿着东西离开。

    舒雪轻轻拍了拍乔惜的肩膀,“我请个假,到时候和你一起去乡下送奶奶吧。”

    乔惜摇了摇头:“我自己……办理奶奶的后事。”

    她想安静地送奶奶最后一程,并不想麻烦这些朋友。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别客气。”舒雪还想要说话,就看到了病房门走进来的高大男人,他手里拿着打包的餐盒。

    舒雪改口道:“我先走了。”

    这种时候,还是让霍行舟陪着她比较好。

    霍行舟将餐盒放到了茶几上,一盒一盒打开,浓郁诱人的饭菜香弥漫在整个病房。那盅佛跳墙还冒着热气,汤汁金黄。

    “先吃点东西吧。”

    霍行舟将一柄汤匙递给乔惜,轻声说道。

    乔惜顺从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接过汤匙机械式地喝着汤。再好的美味到了她的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她好像就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在吃饭。

    看着乖巧,却失了灵魂。

    她在霍行舟面前也没有往日的亲昵,其他人都没多想,只觉得她是遭逢大变受到打击而已。

    霍行舟抿了抿薄唇,以为她是在生那十一通未接电话的事。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开口说道:“昨晚,你给我打电话……”

    叮当!

    乔惜松手,汤匙砸到了碗边发出脆响。

    她抬眸,声音缓慢嘶哑:“我不想……提昨晚。”

    她想在厚重的壳子里,躲上一段时间再出去面对现实。

    她不想听他的搪塞,听他的谎言。

    更怕听到他说,他决定和许星落在一起了,对她很愧疚。

    “好,不提。”

    他依着她哄着:“再吃点东西吧。”

    他用鸡翅木筷夹起一块藕片凑到了她的唇边。乔惜的双手垂落在身侧,身体紧绷盯着他。

    最后别过脸去。

    “吃……饱了。”

    她站起身离开小沙发,重新躺到了病床上。她闭上双眼,假装他并不在这里。

    霍行舟放下碗筷走到了她的床头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这里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不会打不通了。”

    想必老陈应该查到王朗的消息了。

    他顿了一会儿,离开病房。

    ……

    乔惜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他离开的背影。她拿出手机,起身将病服给换了下来,冒着大雨打车。

    去程氏针灸诊所。

    天色很黑,出租车停在了诊所门口。

    诊所被烧得不成样子,大门敞开着,白墙都成了漆黑。

    那些她精心保养的药柜都成了黑炭,乔惜挪着步子走了进去,地上都是废墟。

    一点都看不出往日的干净明亮。

    她打开手机电筒照明,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她心底悔恨,如果当时她不出去买肉燕就好了。

    她走向诊所后方奶奶的卧室。

    里面发出细碎的响声,乔惜停住了脚步。

    她满是警惕盯着那扇门,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房门哐当砸到了墙上。

    黑暗里。

    沉云蔽月。

    一盏昏黄的灯点着。

    面容精致清秀的年轻男人靠在墙角,手边是云朵小夜灯,可以充电的那种。乔惜的眼睫眨了眨,认出那是她给奶奶买的,怕她夜里上厕所会摔跤。

    她遮住了眼底失落的光彩,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满地废墟,烧毁的气味难闻。

    不像是公子哥会来的地方。

    “无处可去。”

    许云夜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白色的纱布都沾着灰尘,看着很脏。

    “总觉得你会来这里,所以我来这里碰碰运气。”许云夜声音微微沙哑,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她,像是一条被人抛弃的萨摩耶。

    可怜无助。

    乔惜心里很不舒服,沉沉的,闷闷地抽疼。

    “这里……不欢迎你。”

    乔惜闭眼,冷漠地说道。

    她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许家人,也许是迁怒吧。

    “乔惜,我回家问过我妈了。火灾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至于做……”

    “所以你觉得是我奶奶用火不当引起的火灾吗?我奶奶也不会在诊所烧纸钱。”

    她的杏眸蒙上了一层冷意,“是我逼柳慧敏说出那些话的吗?她说要让我诊所开不下去的,我不怀疑她怀疑谁?”

    她情绪激动。

    许云夜耷拉着脑袋说道:“对不起。”

    乔惜不管他,绕过了他的身侧将床头柜上的灰尘全都扫落。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奶奶的生活用品,还没有被烧毁。

    她弯腰,小心地捡起一把桃木梳。

    梳齿圆润,入手温润,像是被人用了很多年了。老旧又带着点旧物件的木头味,她珍惜地握在手心里。

    抽屉里还有乔奶奶叠得整齐的衣物,全都是夏天的老布料。

    乔惜的记忆里,奶奶总穿着青色灰色的老褂子,很少会买新衣服。实在要裁衣服,就找村头的裁缝做一身。

    她留恋地看着这些东西。

    人活着的时候,这些叫衣物。人死了之后,这些就叫遗物。

    跨越了生死的差别。

    她弯腰将乔奶奶的东西一点一点收好,脖颈挂着的那块黄玉掉落了出来。

    悬在半空,晃呀晃。

    许云夜盯着那块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