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这一次怎么又遇到了不明原因……啐!居然是红……狗……不……脸……希望安……坚持……选……抓紧……”

    抓紧?

    他眨了眨眼,依言下意识地抓紧,随后他发觉自己的掌心摸到了一根“线”,就像古老神话中的阿里阿德涅之线一样,看不见的“线”渐渐往前带着他“提出”,就像东西浮出水面,又像是在一眼的时间里经过了一万年的迷宫。

    他所熟悉和亲近的声音模糊着远去,仿佛还另有一个女声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有人在努力带他回去。

    他想。

    我要坚持。

    我必须坚持。

    我的心灵必将如纯澈钢铁,承前启后。

    ——————

    这是哪里?

    安格隆·佩特拉在双足落地和迷雾消散前便嗅到了基因改造人类那特殊的、多得不可思议的死亡、鲜血与背叛的味道。

    刚刚引导着他的那根“线”也消失了。

    如今他的掌心抓住的是他的斧钺,武器的分量在他手中沉甸甸地,动力源震颤出令人安心的回应。

    该说不说,安格隆·佩特拉与他所来之处的那一“点”的连结之线随着他每一次的行动和选择而变得越来越结实、越来越可被察觉,也让这位漂流在外的征服王对自己的行动越来越有信心。

    每一次出现时的所见所闻和人类的情感波动依然会激起他的同情心与共情,但铁之心又给予他冷静分析的逻辑,这能让他更好地分辨出情绪中的“积极秩序”和“负面混沌”,就像将一杯悬浊液分成上下两层,是同一样东西又能清楚地分开。

    他曾经用了很久很久和无数生命的代价才学会如何恰当地使用自己的力量,而这次在时空长河中的遨游就仿佛是为他重新淬炼和退火,他的力量虽不及以前但更为精纯,澄净,巧妙。

    他听到有个被鲜血糊住的声音在战场的废墟和血雾中回荡,它嘶吼着,这种战斗是可耻的!没有美德!再多的财富、土地与神圣的赞美和歌颂也不能掩饰它只是为了掠夺他人和剥夺他人的自由!毫无价值!荣耀、荣誉和征服一样毫无意义!这是为了一己之欲自私的邪恶!这是驱使愚者的远征!这不是我要的战斗!

    没有荣耀!没有征服!永不为奴!

    世上只有一个事物值得为之奋战!

    杀异形和外星人算什么?你们当去和同类厮杀,这才是公平的战斗!

    你懂吗?!我现在已经自由了,自由!

    起初,铁心仁慈者听着这个声音的嘶吼还没有表示什么,但渐渐地他的眉头拧起来了。

    “的确看起来你有自己看似高尚的理由,但是,”安格隆·佩特拉轻轻地说,“这又是谁要的战斗呢?假如一切都毫无意义,你又在为谁而战?你的武器为谁而嘶吼,你们在为谁掠夺性命与鲜血?难道说剥夺自由和财富是不义的,以‘我要以报复一個个体来获得公平与自由’的名义去剥夺他人乃至同类的生命就是有意义和不邪恶的了吗?——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已经死在那里了,那后来伱又为什么而战?”

    铁心的至高僭主声音逐渐变得锋利沉重起来,“你的理由只是乍一听很唬人,但是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它是被强加于你的驱策,而你将痛苦的鞭子赋予了某种能让你自己本能地感觉好一些的……遮掩说辞。”

    他直起身开始绕过废墟,让自己高大的形体完全暴露在街垒和更多星际战士尸体的小山堆起的废墟中。

    “你始终没有认清你要为之奋战的事物是什么,只有你自己以为那是‘自由’和‘公平’。这的确不能怪你,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得到认清它们本质的机会。我很抱歉,也更遗憾,没能让你见到它们,但这一次我应该也能做一些什么,好让你获得‘自由’。我希望,我相信。”

    是的,安格隆·佩特拉知道这是哪里了。

    伊斯塔万III。

    ————

    他在轰炸、战斗、表亲和人类的谋杀中穿行。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任何想要试图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强大的心灵形成的屏障弹开,而这种现象让更多正在厮杀的星际战士注意到了他。

    漂亮的镶金皇家紫色,福格瑞姆的子嗣;暮色昏黄与浅绿是莫塔里安的孩子们;而还有一些和他们并肩作战,对抗另一些身穿同样溅满鲜血的乳白色与蓝色动力甲的是忠诚的铁——不,忠诚的吞世者们。

    安格隆·佩特拉的目光扫过那些破损、模糊、紧紧咬住蓝绿色地球的血盆大口。

    真是奇怪,就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图案的含义以至于它能被正大光明地涂抹在战士们的肩甲上?

    那些忠诚者们警惕地看着他,徘徊在他周围。

    “你是谁?!”

    有人问到。

    他没有立即回答,但他知道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意义。

    “父亲……?”

    他的目光转向一段残垣断壁,红发的半神立刻知道了自己为何此时此地出现在此。

    那里的墙根,有一名顽强的战士倚在上面,正在以秒为单位渐渐失去他的生命。

    这个结论只消扫一眼他不见踪影的半个身体,流了满地的肠子与朝着空气戳出的白花花的骨头断茬就能立刻得出,并且安格隆·佩特拉还更痛心地判断出,这个断面的力量和大小很有可能只能是由他的基因之父——亲手——砍下。

    满脸血污的战士正用他仅存的那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濒死者异乎寻常的意志力集中着维持了他短暂的存在。

    他应该已经死了,但他没有。

    ——

    安格隆注意到他仅存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支爆矢枪。

    他毫不怀疑这支枪本来要射击的对象是谁。

    看啊,安格隆·塔尔克,这就是你唾弃的弱者和荣耀所给他的支撑。

    它们真的弱小而没有意义吗?

    ——

    “父亲(Father)……?是你吗……?”

    百夫长从喉咙里伴随着鲜血呼出最后的几口气。

    “我在这儿,考拉格。”安格隆尽量柔和地回答,他声音中的理智与冷静让吞世者战士仅存的眼睛中放出了光。

    他摘下头盔,露出领袖的面孔、红发与贤者的精巧角冠,俯身到他将死孩子的身旁,毫不在意其他人发出的吸气、惊叹或者叫喊。

    他看到对方握枪的手缓缓放开了。

    那只充满血丝的独眼拼命地、不可置信地在他的头发和头皮中搜索着一丝一毫那些植入物调节阀——那些看似线缆的东西的痕迹。

    “没有……”百夫长拼命地吸气,死亡的颤抖已经来临,那无疑将是他呼吸的最后一口空气。

    “没有(Nothing)……太好了……父亲……”

    百夫长呼出了疲惫的、缓慢的最后一口气。

    他的眼睛此刻宁静地看向天空,没有不甘、不解与哀伤,黑暗仍在,但希望犹存,这就很好——

    他的眼皮缓缓地闭上了——

    直到安格隆把手按到了他的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