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火花被打起了,一下,又一下。

    化学和物理的科技鞭笞无情而残酷。

    要死者从坟墓中爬起,为生者负重而战。

    维持生命的富含营养的饲料软泥被大量灌入已经萎缩的咽喉,强效化学兴奋剂与神经突触电击和侵入性生化稳定药剂共同造成的某种让人不快的强制呼唤重新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令人厌烦的,但不出意外地,他由于被从永恒的安眠中唤醒而感到疲惫又烦躁起来。

    他太疲惫、太累了。

    他张开枯萎的口腔,他的残肢绝望地挥舞,却只推开了管线,冰冷粘稠的羊水液体涌入他的肺部,他开始气喘吁吁地、衰弱地放声尖叫。

    ——————

    在控制杆被拉下之后,从被接通的扬声器中传出的无止尽的尖叫回荡在整个反思大厅中,它的声波混杂着古老战争机械的回声在各种物体的表面激荡着撞击着,新来的、来自火星与其他帝国铸造世界的机魂们窃窃私语着不安。

    “嗯……虽然我只亲眼见过一个药剂师唤醒无畏之后的场面以及与少数几台蔑视者共度时光,但。”

    拉弥赞恩用他如今完全漆黑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看向裹在长袍中的全金属人形——很奇妙,虽然迪特里安完全有能力而且有理由在过去的数百年或者一万年间将自己改造成他火星上留下来的那部分同僚一样庞大、令人畏惧而充满攻击性的奇妙身体,但他没有。

    这位经验与阅历同样丰富的机械神甫除了将自己的绝大部分生物器官、神经与骨肉系统替换为更符合理念、更向欧姆弥赛亚靠拢的晶体、机械齿轮和金属管线与骨架的精妙组合以外,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瞩目的改动。

    他甚至只是将自己的外表改成了一个更大、更高的形态,却并未丧失人类的轮廓——当然额外的机械臂与一些触手探针等都归于必要而常见的设备工具——但迪特里安的确还是个人形,甚至没有为自己加装任何太多的重型攻击性武器,这让他穿着到脚面的长袍子的时候特别像是個又瘦又高的人。

    现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台被禁锢的无畏,驾驶员的精金石棺尤其坚固华丽,有着与整个战帮和舰船格格不入的昂贵风格,上面被人手工打造出了一位英雄击败了三名不同军团连长的画面。

    尖叫的声音正来自于无畏的石棺中。

    “您但说无妨,殿下。”

    “但这正常吗?他现在听起来是在尖叫,而且应该很痛苦,非常痛苦。”

    (*你可以去掉应该,他疲惫、绝望和痛苦的味道我在这里都能尝到,发酵的勉强,苦涩的责任,又甜又苦的幻想,还有甜美的绝望。)

    “是这样,殿下,请你不必担心。这种情况在这种物体的保存和启用中其实很普遍。此外根据数据和仪器测算来看,这个物体的生物学状况是在允许范围内的,殿下,或者用人们通常的话来说,是稳定、正常的。”

    “那他的精神状况呢?这样也算正常稳定吗?”

    (*我觉得挺不错的,他从前循规蹈矩又伤春悲秋,虽然适合当管教者,但本人却要无趣而寡淡得多。)

    “没人问你。——回答我的问题,主教。”

    机械之神的信徒停顿了一小会儿,思考如何用合适的措辞来向这位殿下表达他的建议或者意见,直到一旁匆匆赶来这里待在他们基因之父身边的塔洛斯终于忍不住朝他发出低声咆哮。

    “夜之主在上啊,我从来没有吩咐过你这么做,你怎么敢。——你看看他!你听听他的尖叫!你不要说伱不懂得人类的感情,迪特里安。卢弗里克斯说得对,你甚至比绝大多数人要明白它——你甚至能做出‘尖叫’那样的情绪干扰装置!歪曲他的痛苦对你没有好处。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你把他做成这样,你强行挽留了他,又背着我偷偷把他重新安置进一台无畏!他是一位光荣的战士,他原本应该得到他应得的安息和尊重!”

    灵魂猎手的手甲握紧,他明显的敌意让迪特里安微微弓起了背,但先知头盔上的骷髅脸孔让他看起来冷酷无情一如往昔。

    “他·不是·这个·物体,他名为马卡里昂,我们尊称他为军团的战争哲人,第十连的真正指挥官,一位伟大的英雄。他是我们的连长马卡里昂,不是·这个物体!让他安息——”

    “好了,好了,塔洛斯,不要着急,好吗?我会替你们处理好的。”拉弥赞恩下意识地把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掌放到先知的骷髅头盔上摸了摸——嗯还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些人类材料制品——

    (*你看起来就像是把一个谋杀犯、恶棍、小偷和强盗当成一个小孩在哄,哈,接下来你就等着听我毒舌巧言的子嗣对你的尖锐评——)

    但出人意料地,灵魂猎手激昂的咆哮顿住了,非常立杆见影地,接着他的骷髅面具下传来类似咕噜咕噜或者类似的声音,呼吸栅格扭曲了他原本的音色,让吐露出的话语听起来像是低沉而模糊的野兽喉音。

    “但凭您的吩咐。我主。”最后他压抑着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接着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此时机械主教终于想出了一些自认为合适的、这些掌权的天神爱听的语句。

    “这件物品,我是说,战争哲人马卡里昂,依旧可以在接下来为您与军团效力,通过应用强制神经鞭笞和正确的给予足够兴奋剂量刺激保持大脑和神经活力水平,可以让他的行动受到合适的控制,以便我们将他投放入战场之中。”

    “你是否在说一些酷刑折磨的委婉说法?主教?”

    (*这些做法在军团的解剖室司空见惯——塔洛斯有时候的言行确会让我想起赛维塔。)

    “它们在有些时候的确可以被应用于刑讯方面,”迪特里安承认道,“但我可以精确地——”

    拉弥赞恩用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

    “嗯……看来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我将见证他的死亡。)

    他跨步向前——在一个眨眼的百分之一秒内到了控制台前面,第一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迪特里安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啸叫,这啸叫的刺耳能立刻杀死或昏迷一个凡人,但在场的人或者不在意,或者有头盔。

    “不——!求您了!唤醒仪式被打断的结果是不可逆的!这会打破我的誓言!求您了——!”

    而塔洛斯安静地站在原地,他的剑尖垂下指着地面,微微地低着头仿佛在送别。

    无畏与唤醒仪式控制台间精密复杂的线路被一把扯下,噼哩哗啦的电火花四散着像是一把美丽的金色花束。

    那痛苦的尖叫声停止了。

    一时间,大厅内的除了机械神甫难以接受的喃喃声没有了其他任何声音。

    无畏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了任何动静。

    塔洛斯的头垂得更低。

    “Ave dominus nox.”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