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正在聚光灯下的沙地上肆意奔跑,那对精致但徒有其表的仪式匕首已经分别留在他第二和第三场对手的尸体中了。

    现在他手中握着刚刚从第四场的那个自以为能打败没有武器的他的佣兵手中夺来的异形弯刀——很粗糙而且平衡性很一般的铁条,换做平日里,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的手指搭理这种粗劣的铁条半分,但现在嘛,看来他想要弄到武器就只能从一场又一场升级的对手手中亲自夺取了。

    他的肢体像是某种大气中的闪电精灵般地舒展、他隐秘的嗜血欲望在这里不再有任何掩饰,既然已经到此,那么此刻只需享受这个为他而建的大舞台,伺服颅骨们在他上空环绕着卢修斯上下翻飞,将他美丽中蕴含的致命、危险和死亡展示给每一个人看,而他大大方方,不吝于此。

    女领主想要以他为她和嗜血观众们的主菜的想法固然美好,但在一艘伊格尼斯级重巡洋舰上所能够建设的最大角斗场受其舰体尺寸所限,只是在凡人的认知之中做到了足够宏大、危险和富有挑战性——

    比如这个角斗场既不需要他在各种碎裂的行星残骸、喷射着化学物质的农业平台或是巨大枝桠上跳来跳去、也没有在地面下方隐藏过于恶毒的陷阱或是会让人直接死亡的腐蚀性溶液池,甚至没有安排一些肉食性大型飞行生物或者巨型蜘蛛之类对被丢进其中的“血食”进行漫长而痛苦的掠食死刑,大多数情况下无需防备来自空中和空气里的袭击就让卢修斯感到战斗过程轻松许多。

    它就是個没有超过最恶毒的人类想象的角斗场,巨碗状,有着立场围栏、中规中矩的护城河、中规中矩的灯光和中规中矩的沙子地面,嗯——作为气氛烘托的那些掩体,一些来自星界军和帝国海军跳帮队的旧武器箱、载具残骸和沙袋点缀在场地之中,除了给卢修斯这样身高的巨人在大部分情况下带来移动上的减速不便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假如你能活到第六场。”女领主对他说,“我就允许你上前来吻我的手,再选一把武器;而如果你把八场挑战都完成了——之前我的宴会之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壮举,那么为了奖赏你,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廓尔达女领主挑起了她修得精致而细长的眉毛,“通常情况下,是的,你想要求自由吗?如果你愿意接受一些手术植入也不是不可——”

    卢修斯笑了,朝她举起自己手中染血的残刃,“不,我想知道一句话,你把我的那些不那么美丽的表亲们藏在哪个可爱的珠宝匣子里。”

    女人脸部线条尖锐地绷紧了,她严厉地盯着他,但卢修斯报之以一个让周围观众中不断发出小声尖叫和赞美的、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角度完美的微笑。

    “好吧。”她高傲地点了点头,“只要伱打过所有八场角斗,取得胜利。”

    ——————

    明显从那时候起,后面的敌人被临时调换成了更棘手的。

    原本升降梯上的角斗士团队被撤走,他的莱曼之耳捕捉到了更多危险的食肉巨兽的动静。

    果不其然地,第五场就是一头异星六足蜥蜴般的东西,说是蜥蜴,这东西大得像是一头龙,狡猾得堪比最狡猾的人类,但最终卢修斯还是砍下了它的脑袋,就在他把怪兽蓝色的头颅踩到脚下的时候,没有给他过多喘息的时间,第六个——一头狡猾的死亡蜘蛛——这东西的毒液对星际战士来说也是致命的,出现在入口的阴影后,看台上的观众中发出阵阵吸气和惊呼,接着又转为高昂的狂喜的呐喊。

    狂热的气氛和鲜血的味道交织成一片欢欣缤纷的海洋。

    卢修斯甩了一下脑袋:又来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看台上坐着的都是……尖耳朵异形?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的攻击。

    野兽咆哮着朝他咬来,他抓紧它的骨质脸部尖刺,在躲开那挂着丝丝腐肉的利齿口器的时候狞笑着朝它那依旧算是正常生物的密集眼睛里用力唾了一大口酸性唾液。

    接下来事情就容易多了。

    ————

    “第六场看来难不倒你,过来吧,漂亮的张牙舞爪小野猫,吻我的手,选择你的武器。”

    他并不喜欢前面那部分,但能拿到一把尽量合适的剑是他很需要的。

    第六场的死亡蜘蛛没能真正咬到他,但毒液还是溅在伤口附近造成了麻烦——他感到些微的麻痹,因此他很迫切地需要一把剑,只要手中有利剑,卢修斯就能创造奇迹。

    就在剑士的嘴唇擦过女领主冰冷苍白的皮肤的瞬间,卢修斯眼前晃过一个似乎是静滞牢房又像是巨大的人体保鲜包的地方——那些悬吊在空中的透明塑料材料中包裹着一个个生物:有人类,也有异形,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而其中有些特别的宽阔厚实的身体是他不会认错的,各种线缆和软管插在这里的每个液体囊包外,显然其中除了营养或者是呼吸气体外还必然添加有镇静成分,因为这里的每个躯体都看起来惨白而毫无生气,但毫无疑问是活着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

    这种连绵垂下的设施无疑非常方便“货物”的分类存储,看得出女领主是一个很喜欢一目了然的整理的人——这简直就像是某种血肉葡萄藤架……

    忽然又一阵古怪的啸叫从至高天的帷幕后朝他涌来,混合着从方才开始就愈演愈烈的幻视或是一种场景展示——

    卢修斯发现自己双脚悬空,双手被某种非自然的、明显是人工培育的卷曲触须生物拉开,悬吊在一个巨大的尸坑上方,无数尖锐的受害者的惨叫在他的眼球后面不停地响起,让他的头很痛,而他的眼角瞥到自己盔甲上活生生的嚎叫人脸——周围是不是还有更多阿斯塔特被吊在这里?他们那五彩缤纷鲜艳过度的涂装上都有同一个符号——那个符号是——他的头更痛了——血红的——

    某种古怪的哥特语腔调通过一个嘶嘶地犹如毒蛇般的异形雌性的声音对他说话了。

    “你喜欢我的空中花园吗?”

    “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吗?”女人的声音与异形雌性的声音重叠了,将恍惚的卢修斯拉到另一个画面中。

    ————

    又来了,那种眩晕,他又看到了。

    在这个诡异的异形的竞技场底下,最黑暗的纵横交错如蛛网般的隧道中,他战栗地看到了自己的面孔:那张他曾引以为豪又曾不喜它喧宾夺主的面孔如今遍布疤痕、扭曲歪斜,从他被捆住的手术架或者是刑架的对面带着一种飘飘然什么都不在乎的微笑看着他。

    他颤动的眼皮抬起来,然后他看到了被两名异形明显是保护着而不是监视着的,正在对他的身体做出不可逆的恐怖手术的那个人的脸孔。

    是他很熟悉的一个同袍。

    —————

    第七场的兽人几乎就要取得它的战果,如果不是卢修斯从那种呆立的状态中忽然惊醒的话。

    银发的宫廷剑士咬着牙。

    “绝不!”

    他喊道,“永远别想把我变成那种失控丑陋的模样!!”

    帷幕后的赌客们喧闹起来,开始从争吵发展为争斗,肢体和血液泼洒而下,像是某种礼花般让高踞其上的恶魔王子笑得很甜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