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深处的最中央,乃是一座山。

    和周围起伏的山脉比起来,这山并不高大,甚至都有些矮小了。

    外形看去也没有什么特殊,就是一座寻常的小山。

    至于山名早已久远的不可考,但因为神庙就坐落在这山顶的缘故。

    因而如今这座山,都被这禁忌当中的邪祟称之为“尊神山”。

    尊神山顶,神庙大门紧闭。

    但此刻这神庙门口的门槛石上,却是坐着一个好似打盹的老庙祝。

    也就在这时,他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抬头,双眸满是金色,甚至身上都还有点点金色碎屑散落。

    他抬头看向那条好似铺盖了整个天幕的长河,心中只有一个感觉。

    “她怎敢的啊!”

    许是他起身的动静太大,好像是惊扰了这神庙内的某个存在,旋即这里边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不辨男女。

    “怎地,你这老庙祝也想上去看看了?”

    老庙祝缓缓收回目光,眼眸之中的金色散去,“我平生只想长侍神庙台前。”

    “从未有过他念。”

    神庙里头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那可不是,如今这天下,谁都在传,你这老庙祝才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啊,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头,你这要走出去,整个天下都得为伱让路吧。”

    老庙祝已经转身坐回了原先的位置,神色不改,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也不用再试探了,我这老鬼要是有这份心,何至于等到现在?”

    “再者,鬼神台前侍奉千年,祂知晓……就足够了。”

    神庙内传来一声嗤笑,再无声音响起。

    老庙祝又习惯性地耸拉了脑袋,如这过往千年一般,老神在在的模样。

    只是和先前比起来,他的脚步往前移了些许。

    但这上千年来,也就这么点距离,又有谁能发现呢?

    只是没一会功夫,这天地之间猛地响起了几声霹雳,响彻人间各处。

    只是阴雨地大家习以为常,天晴处也没人多想。

    ……

    “公子,晴天霹雳嘞。”

    云州城城东,一处破败无人的小院子里头。

    小草抬头看着这万里无云的天空说道。

    柳白“嗯”了一声,又清了里边的几个游魂,就直接挑了个房间,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也没急着取出奇宝,而是在想着那些动手之人……

    那些个修了第二命的走阴人,除却那媒姑姑以及孩儿帮的曲小儿,其余几个柳白都见到了,或生或死。

    而且死去的尊老人还抢先被别人摸过尸体了……多半就是媒姑姑和曲小儿两个当中的一个了。

    如此看来,论保命手段,他俩还是有一手的。

    只是这溜的也快。

    但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城内又会热闹起来了。

    毕竟好不容易揪出来的一点线索,现在又被掐没了……谁信?

    线索这东西,只会越找越多。

    柳白准备先坐观一段时间再说,旋即也就心念一动取出了自己在外头摸尸得来的收获。

    最先取出的自然就是从自己“好兄弟”那抢来的奇宝了,那个裂痕遍布的小石头山。

    奇宝这东西,并无什么炼化认主这一说。

    至少柳白所了解的是不能,只要别人抢到就能用。

    就像此刻,他抢来了这小石头山,这东西就是他的了。

    柳白拿在手上把玩着,这小石头山外表上看去,就像是个小巧精致的摆件,多是放在窗台或是其他地儿,充好看用的。

    小山的颜色也很真,山腰以下是绿色的,像是密布着林木。

    山腰往上则是灰色,像是裸露出来的岩体碎石。

    柳白掂量了一下,也没发觉别的异常……那接下来就是试试水了。

    之所以说这奇宝是要修了第二命的走阴人才能动用,那是因为其每次催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命火。

    而这些所需的命火,哪怕是养出了阳神的走阴人都扛不住。

    甚至可能一瞬间就被吸死。

    但是柳白……扛得住啊!

    他不知道娘亲给的那口诀是怎么回事,他也屡次三番的想过,为何自己只是念了那口诀……

    命火就能没有节制的使用。

    命火都是走阴人靠自己的气血灵性烧出来的,那么自己这命火虽说能无限制的使用,但也得有个来源吧?

    那这来源是哪呢?

    总不可能是娘亲吧……柳白记得娘亲说过,当时他说这口诀时,用的语气是“他们家的”。

    柳白想不清,准备找个机会问问娘,看她愿不愿意说。

    而此刻,柳白倏忽间,点燃了命火,旋即又灌注进了这小石头山里头。

    只是命火刚接触到这奇宝,就好似接触到了一个漩涡。

    旋即柳白体内的命火,就如同开了闸的水库一般,源源不断的被这奇宝所吞噬……

    与此同时。

    秦国境内,一处未知的祖地当中,四五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围坐一圈。

    而在她们最中间,则是一口……棺椁。

    还是由黄金制成的棺椁。

    她们尽皆闭目点火,彼此牵连,可忽然间,其中一人倏忽睁开了眼,其余几个也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尽皆睁眼。

    “如何?是那散落在外边的后人又借力了吗?”

    一红袍老妪急忙开口问道。

    而最先睁眼的那绿袍老妪经过短暂的惊诧之后,也是缓缓点头,“对,又是他。”

    “这次又是什么事,难不成还是跟前几次一样,只是源源不断的维持着就好了吗?”

    绿袍老妪稍加感知,脸上表情愈发惊讶。

    “怎了?”

    其余几人急忙追问道。

    “不,这次是……奇宝,那小家伙在用奇宝!”绿袍老妪脸上表情都有些错愕。

    “什么?奇宝?”

    “这才多久……从那小家伙开炉点火到现在,过去也没多少年吧?”

    “我记得,总共也就三年多,还没到四年。”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沉默了。

    四年,从开炉点火到奇宝……即是说从点三火到修第二命,只用了四年。

    换成别人,这四年下来怕是连灵体都还没烧出来吧?

    “确定不是咱宅子里的?”绿袍老妪沉声问道。

    毕竟如果是宅子里的,那接触到奇宝这些,也不意外,可如果真要是这样。

    自家宅子里的接触到了奇宝。

    还借老祖宗的命火来用奇宝,那打断腿怕都是轻的了。

    “不是,我出去清点过了,不是宅子里的,的确是外边的。”

    红袍老妪一说完,其余几人各自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那绿袍老妪说道:

    “咱家麒麟儿怎可流落在外,传祖师堂令,一定要尽快找到这后生儿,让他来祖地,认祖归宗!”

    如此天赋的后辈,日后成长起来,怕是真能挑得起这整个家族了。

    既然如此,怎可让其流亡在外。

    至于为何说是流亡……在她们看来,凡是不在自家宅子里的,那都算是流亡。

    哪怕是其秦国皇室,亦是如此!

    在秦国,他们家族有资格说这话。

    ……

    “嚯,真他娘的不愧是奇宝啊!”

    柳白看着眼前这深不见底的小坑,抬手间又是用命火将这小山从地底抬起。

    相比较于先前的只有巴掌大小,此刻这小山却是被他用命火催动到了人头一般大小。

    而这还是他觉得能催动之后,就没再烧命火了。

    如若不然,按照这奇宝给出的信息,这名为“小山锥”的奇宝,是真能化成一座将近三四十丈之高的小山。

    只是将其化作人头大小,就已经烧了这么多命火了。

    柳白不敢想象真要将其烧成三四十丈之高,到底需要多少命火。

    而且其本身就受了重创,甚至都可能坚持不到那时候,就已经被彻底烧坏了。

    这玩意,如果不修复的话,基本上就是用一次少一次了。

    要不要修……柳白决定日后再看,反正他是没那个本事修。

    至于这小山锥的用法……很简单,就是砸,不管是人是鬼,一旦被这小山锥的山尖盯上。

    柳白再一催动这奇宝。

    那对方就只剩下硬抗这一条路了,也不止小山锥这一件奇宝是这般,像先前雷坛真人动用的四象照骨镜。

    无笑道长动用的八风袋乃至后边的那口棺材,也都是如此。

    一旦被奇宝盯上,基本上都是得硬抗,跑是跑不掉的。

    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才说这有奇宝的走阴人,近乎可以碾压这没有奇宝的走阴人。

    看完了这小山锥,柳白又取出了另一件奇宝。

    残缺的奇宝,即是从火坛主那捡来的,那柄折断的火灵幡。

    断掉的那截尾部柳白就没取出来了,此刻他握着上边完好的那部分,入手温暖,就好像拿着一块能自己发热的布匹似得。

    这幡布鲜红,不知材质,摸上去有人皮肤的触感,但又有一种滑腻,表面上更好似有绒毛似得。

    柳白先前见过那火坛主动用这火灵幡,因而此刻他先是灌注了命火,依旧是源源不断的注入。

    等到其可以催动之时……柳白也不敢在这城内尝试。

    但根据感知推算,这火灵幡随手一挥,命火挥洒。

    若是一座像会真山那样大小的山头,其上的邪祟应该都会被烧个精光了。

    “啧啧,这就是奇宝啊。”

    柳白熄了命火,看着手中重新归于平淡的火灵幡,眼神难掩欣喜。

    先前没尝试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这断成两截的火灵幡受损更为严重。

    可现在看来,这火灵幡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就是缺失了一部分导致威力没这么大了,但对于如今的柳白来说,这也完全已经够用了!

    “公子,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哼哼,以后出门在外,可别说是我小草的公子了,小草都觉得丢脸!”

    小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一旁腐朽的桌子上边,一双小手环抱胸前,身子稍稍后仰,左脚脚尖不停点着地。

    “那你倒是给我见见世面啊?”

    柳白翻了个白眼,“真是没用的小草,屁用没有。”

    “我……我……”

    小草我了几声,终究还是惦记着柳娘子的叮嘱,没有说出来,只得恨恨地转过身去,气呼呼地说着,“公子你给小草记着。”

    “你给小草记着!”

    柳白懒得搭理,看完了这两样奇宝之后的他,终于满怀期待的取出了此行最大的收获。

    从周八腊那抢来的须弥,当时没从他身上见到奇宝,但却见到了这须弥。

    如此看来,多半是他将奇宝放了进来。

    而且他作为腊八教的教主,这随身携带的须弥,东西能差了去?

    柳白看着手上的这枚玉扳指,旋即又点了命火,然后又在手上聚火,缓缓灼烧着。

    若是无主的须弥肯定用不着这么麻烦,但周八腊毕竟没死,人都还活着,所以要取他的须弥,自然就得把他的气息给烧没了。

    这是个耐心活,好在柳白也不急,至于他的命火,那比他还有耐心,可以点一天。

    于是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时辰,终于,这玉扳指上好像有着一道灰色云烟散开,点着火的柳白立马定睛看去。

    嚯,好家伙。

    只见这须弥里边……空空如也!

    连里边的空间也不过一个拳头大小,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这一眼,柳白就知道自己吃了没经验的亏,小草也凑过来,还“贴心”的说道:

    “小草这愚蠢的公子哦,你被骗了。”

    “他们都是行走天下,纵横云州的老腊肉了,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的须弥戴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呢。”

    柳白看了眼这马后炮小草,一把将其揪住,然后塞进自己胸口。

    旋即唤出鬼体,身形冲天而起,笔直去往了远方。

    也就在走后不久,城内又有几道身形飞出,落在了此处,其赫然是水火教的火坛主,丧葬庙的香主以及周八腊。

    “我敢肯定,我那须弥最后散发的气息,就在此处的。”周八腊笃定道。

    火坛主也是怒不可遏,“老子火灵幡的气息也有,定是那不讲武德的邪祟鬼魅。”

    “偷了老子的东西,还敢在这离云州城这么近的地方显摆,真真是气煞老夫也!”

    脸上带着铜钱面具的香主则是不停地在空气当中嗅啊嗅,好似是想找到一点什么。

    只是他眼神当中并无丢失奇宝的痛苦,有的只是兴奋与激动。

    周八腊看出了他的古怪。

    “怎地,你这恶心玩意被那邪祟劈上瘾了?一次没死成,还想多劈几次?”

    香主大笑,脸上的铜钱也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你这等凡人,怎可体会肉体与灵魂双重痛苦带来的极致美妙,愚蠢!”

    他说完身形当即离开,“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脚步!”

    “不愧是丧葬庙的疯子。”火坛主看着他走在这旷野当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疯疯癫癫的模样,不屑道。

    周八腊双手拢袖,“至少这每一个丧葬庙的人,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哪怕是死……他们都是快乐的。”

    “而你呢?”

    周八腊看了眼脸色难堪的火坛主,嗤笑一声,也是走了。

    相比较于丢失了奇宝的火坛主,他只是丢失了一个装装样子的须弥,算不得什么损失。

    这只要自己没什么损失,自然就能对别人指指点点了……反正周八腊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一向没什么人缘。

    而柳白呢,从这离开后,他本想绕着从西边回城,可临着来到一处山岭上头时,却是听着棋盘上有人说话。

    红马娇滴滴的声音在这棋盘上边响起,“神霄观那件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消息呀,小女子可想知道了呢。”

    “红马你但凡正常一点,我就告诉你了。”

    黑象老妪那苍老的嗓音响起,对红马发出了指责。

    “可是黑象老婆婆,你不觉得这样说话……很可爱嘛?”

    “老身只觉得恶心!”黑象一如既往的凶猛,说完就直接散了棋子。

    红马见状,阴阳怪气的说道:“本来我还想跟你们分享个大消息的,看来黑象是不想知道了。”

    “你说,我听着。”黑象又冒头了,好像刚刚骂红马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柳白早已露面,只是没有说话。

    红卒鬼这次来的比较迟,但好歹也是来了,“什么消息?”

    “难道你们就不好奇,那些进了会真山地底的走阴人,到底在底下见到了什么?”

    红马声音娇弱,好似还带着一丝蛊惑。

    黑象紧接着说道:“就这?这谁不知道,不听了。”

    她说完就又跑了。

    红卒鬼也跟着说道:“底下空空荡荡,放了尊假的神像惹得他们大打出手,最后雷坛真人引动了事先布下的雷咒,差点将他们一锅端了,好了,事情说完了,黑将大人你也不用等了。”

    红马沉默了,像是被他俩气的过了好一会,才再用那娇滴滴的语气说道:

    “小女子这不是担心黑将还有黑士没去,不晓得嘛,所以才想着分享一下。”

    “倒显得小女子的不是了,果真是不得好心人死。”

    柳白刚准备也散了棋子,不再听这红马的恶心话的时候,可就在这时,棋盘上倏忽又现出了一枚棋子。

    黑士!

    娘出现了!

    柳白刚想着开口,却是听见娘亲咳了咳,而且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虚弱?

    娘出事了!

    柳白想到这,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从这山头起身,而后笔直往南。

    他要回家了。

    棋盘上,红马还在疑惑,“咦,黑士姐姐,好久不见哦,你是受了伤吗?怎么听起来有些虚弱呢你。”

    柳娘子没有丝毫言语,只是见着黑将消失后,她也消失了。

    她这次是真的有些事想跟柳白说,所以才不得不在棋盘上喊了他。

    “公子你别急,娘娘不会有事的,这天底下没人能伤的了她。”

    “她指定是有些想你了,所以才来喊你。”

    小草越说,柳白便愈发担忧,先前禁忌深处的王座邪祟,联合了秦魏两国的人来袭杀,娘亲都没事。

    可这次,她竟然有些虚弱了,这让柳白怎地不担忧?

    不多时,柳白回到血食城境内,这次都不用他喊了,柳娘子便已直接将他带回了家。

    回到那熟悉的院子,柳白一抬头,见到了自己娘亲。

    她一如既往的站在门口等候,只是和往常相比,此刻的她……身上却多了四五道裂痕。

    好似有人将她打成了好几块之后,又强行粘回去似得,连带着身上的衣裙都是如此。

    而每一道裂痕上边,都是有着金光泛出,连带着她的双眸都变成了金色。

    这一刻的柳娘子……让柳白心疼,却又感觉有些陌生。

    他眼角溢出泪滴,嘴唇颤了颤,轻声喊道:

    “娘。”

    ——

    (剩下那章很关键,本来写了4k了,但是不满意又全删了,这会还在写,不用等了,白天上午发,求点月票吧,排名一直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