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香喷喷、热乎乎地上桌了,王培华端着一盆水煮鱼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餐桌上,刚刚热油泼出来的蒜香非常突出。

    这几道菜的卖相跟气味,确实可以看出来这位教育局局长的厨艺非同凡响。

    再结合王航妈妈说的,已经多年不下厨,突然上手就能整出这几道大菜……

    “王叔叔厨艺了得,功底深厚啊。”李颜由衷赞叹。

    倒不是什么人情世故的问题,人家好心请吃饭,久违地亲自下厨,饭菜有色有味,捧场两句也是应该的。

    “可别夸了,我爸做个饭要半天,今天都是特地提前下班回来的。”王航不屑一顾,“我妈做饭一个人就行了,你看他还得带个助手。”

    那边刚刚摘下围裙的王培华只是笑笑,“你看看人李颜多会做人,你天天就知道拆台。”

    怎么你们夫妻俩都是“你看看人家”的教育方式?新北教育药丸!

    不过看来王航已经习惯这种打压了,摇头晃脑地就上了桌,看着不太在意的模样。

    李颜极少在别人家里吃饭,主要是小时候自己家里管得严,还有一个原因跟小胖子家有关。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去林志远家里玩,李春陈凤玲正好中午来了生意忙的晕头转向,他就自然而然留下吃饭。

    因为四年级时他就是年级第一,林志远父母对自己儿子的优秀同桌也是关照有加。

    就例如林爸爸热情夹过来的一朵香菇。

    李颜饮食上算比较挑食,不是只吃自己喜欢的那种挑食,而是不喜欢的吃了会吐。

    这个不喜欢就千奇百怪了,什么白菜帮子、大朵香菇、茶树菇、大块白萝卜、炒熟炒软的蒜头……

    所以那一刻他很崩溃,这么一锅美味的香菇焖鸡,您怎么就夹了一朵香菇?

    我的鸡呢?

    但是所谓盛情难却,儿时的李颜也完全不懂得拒绝,只能屏住呼吸一口连香菇带饭闷了进去,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闭着眼嚼巴几下就给吞进了肚子。

    然后林爸爸一看李颜吃得这么火速,有些惊讶,又热情地夹了一朵更大的香菇盖在李颜饭上:

    “难得你喜欢吃香菇,多吃点。”

    自那以后李颜自己就非常抗拒去别人家。

    其实今天的王家晚宴也是一样的,特么一桌的红通通,没带辣椒的三道菜一个是焖白菜帮子一个是茶树菇汤,还有一个凉拌的酸甜白萝卜。

    这要是李颜吃不了辣,今天只能白米饭就凉白开了。

    “欢迎李颜来做客,”王培华一坐下就露出笑容,“新北能有你这么个学生,实在是我们的幸运……”

    “老王,就别打官腔了,”尹丹——也就是王航妈妈白了一眼,“饭还没吃,你让孩子们轻松点。”

    “行行行,”王培华拿起筷子,“都动筷……”

    话还没说完,王航直接站起来伸出手夹了远处的两片牛肉。

    王培华微不可察地皱了眉,马上又用轻快的语调说道,“李颜,伱是凛城人对吗?从小就在市区长大?”

    “对,我爸妈都是自己家族里唯一一个从农村出来到城里的。”李颜点头,看了一眼饭菜,问道,“王叔叔不是新北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巴州的,内陆地区。”刚说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诶,疏忽了,你不能吃辣是吗?来来来,这有不辣的……”

    说着王培华就夹起了一筷子白菜帮子。

    “能吃,能吃,我倒是不吃白菜。”李颜果断谢绝。

    “这么听来,你爸妈倒是挺有志气的啊。”王培华接回了之前的话题。

    果然还是访谈饭局吗?李颜瞟了一眼隔壁的李卓威,他的注意力压根就没在饭上边,跟个听课的学生似的,就差拿出来一个本子记录了。

    “我爸妈是比较吃苦耐劳愿意奋斗的。”李颜没有附和太多。

    “他们是做什么的?”

    你能不知道就有鬼了。

    没想到先开始问废话问题的,居然是王局长自己。

    “他们在蔬果批发市场做生意。”

    “平时忙吗?”

    “挺忙的。”

    “那你小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

    “对。”

    李颜看了一眼王培华,明明是主导提问的人,手上夹菜动作却是没停,完全一副拉家常的样子。

    这大概也是体制内领导的必修课?

    饭局是谈成很多事的地方,既然把事情摆上了饭桌,就不能拿工作场乃至会议室里那一套应对了。

    “我很感兴趣一件事。你一直一个人在家,你爸妈没时间教你,是怎么就学成今天这样的?”王培华终于停了筷子,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核心问题。

    尹丹跟李卓威都停了筷子,就剩王航还在往嘴里扒拉。

    总不能说是重开带系统吧?

    李颜本来想把自己被限制了自由看电视与出门玩耍的权利,所以只能看书作为理由糊弄一下,但考虑到王航未来的幸福生活,他还是选择更真实一点的回答。

    “开窍了。”

    王培华夫妇俩齐齐看了持续不断夹小炒牛肉的儿子一眼。

    “开窍……这说法,挺玄乎。”王培华笑着,又突然叹了口气,“看来天赋确实是命中注定的东西,连带着开窍都分早晚。”

    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像一位想学学育儿经的父亲,李颜倒是有点摸不清王培华这顿饭的意思了。

    “其实也就是个求胜心的事情。”李颜多说了两句,“您给王航提供的条件,肯定是比我家里给我的要好,所以‘好好读书以后就多好多好’的刺激,其实是很不足够的。或者应该说,只靠外在的刺激,不管正向还是反向,总会腻的。”

    王培华彻底停了筷子,点点头,“求胜心,王航,听到了吗?”

    “您这也是在进行外在的反向刺激,就是‘看看别人’这种打压式教育。”李颜直言不讳,“也不是说就不好,对某些被动型人格的人来说,这很有效。您肯定比我更了解王航,所以我也不评价这种做法如何。”

    先把甲迭上,他可不想惹一身骚。

    “你的意思,”王培华推了一下金丝眼镜,“需要一些内生动力?”

    “我是这么觉得的,哪怕是想要考个好成绩装逼,或者担心退步了被人嘲笑,都可以。或许会比别人告诉你学习好了有地位,学习不好会被笑等等,来得有效。”

    “阿威,记录一下。”

    李卓威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本子,噼里啪啦就写起来了。

    “哎呀爸!”一直不声不响的王航突然放了碗,“你怎么就是不能好好吃饭?天天吃饭都要说教说教说教,今天难得李颜来了,饭吃一半就问问问,现在还要别人加班帮你做饭给你记录……威哥,李颜,咱们不理他。”

    眼看局长公子生气了,李卓威马上笑着摆摆手,“哎哟,小航你这说的,你爸可是教育局长,时刻关心着新北的教育……”

    “啥教育局长不局长的,多大点官。”王航非常不耐烦。

    王培华这一瞬间的表情复杂的难以言喻,但凡拍下来都是心理学的经典教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