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麦文又发出了熟悉的感慨。

    只是这次他不是在说李颜的代码,而是李颜这个人本身。

    更具体一点,是在说李颜刚刚做硬拉的姿态。

    麦文自己也是个健身爱好者,虽然远算不得精通,但多少也是入了门。

    李颜这动作的稳定度对他来说是极为夸张的。

    稳得就像某种强力机械在运转。

    充满力量感的稳定姿态,结合李颜并不夸张但线条分明的肌肉,完全可称优雅。

    不对,麦文感觉自己已经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看李颜了,没有了竞争的心思。

    甚至稍微有一种……崇敬感。

    麦文,何其骄傲的一个人,除了对自己老师,何曾有过这种情绪?

    “来吧,麦教授,想知道洛神内核的工作进度,直接看就行了。”

    麦文摘了墨镜,拉过椅子坐在李颜隔壁,看他展示当前成果。

    十几分钟后,他沉默地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伸手从裤兜里掏出华夏烟来,然后又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也没问李颜这屋子禁不禁烟,想来李颜作为未成年人,无论如何都该是无烟办公室吧?

    少这一口烟,心里真是堵得慌。

    麦文也顾不得此刻的羡慕嫉妒是否展露无遗,他没有多余的一点心力去保持所谓的体面人设。

    他与李颜那群同学不同,也与李颜的员工们不同,他有名望。

    陈凡被击碎了自信,回头直接视李颜为老师,没问题;孙淼被击碎了自信,好歹能跟着李颜这位老板创造历史。

    麦文是万万不能被击碎信心的。

    他是院士的得意门生,是国内自主操作系统研发的中流砥柱,是计算机学术圈的“男神”,是各级政府的座上宾。

    他去哪个学校不是受高规格接待的?去什么公司不是以指导的身份?

    别人的科研成果想加他名字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这等人物,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爽文男主。

    现在成配角了。

    麦文现在脑子里只有孟长歌上回喝了酒跟他瞎扯的一句话:“老麦,就这小子的成长速度,你迟早也是要被垫的。”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但这个李颜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

    自己都望而生畏的项目,自己老师努力争取的项目,竟然在李颜手上看到了曙光。

    不,这都不叫曙光了,这太阳已经升起来一半了。

    李颜在一开始只有那么点人手的情况下,从零开始内核研发,竟然做到了今天这等成果。

    系统还会远吗?

    等洛神内核正式登场的那天,未来科技的影响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届时李颜能拥有什么样的投资与人才支持,都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麦文突然一愣,自己团队交上去什么样的东西,他心里有数,想来说李颜能顺利推进内核工程是因为给足了人力支持,实在也难以令人信服。

    所以麦文不得不面对李颜那个扎心的回答:

    “嗯,整理修改都是我做的。”

    “你当时说的‘我来’,意思是你,一个人,处理这些?”

    “‘我来’一直都是这个意思。”

    再说一万遍都是不可能!

    麦文打心底里抗拒相信这句话,他宁愿相信李颜能让全华夏计算机领域的院士聚集起来,配合他演一出天才的戏码,也无法接受这些工作量来自同一个人。

    能修改出优雅的代码就算了,天才到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也算了,好歹得是个人吧?

    手下团队搞出来的垃圾成果,麦文光是看看都觉得晕眩,根本想象不来修改整合的具体工作量。

    上百万行啊!

    想了一圈,麦文终究颓然坐回了沙发。

    眼见为实,相信科学。

    甭管李颜怎么说,成果就在那,麦文也不是没有验证过。

    “我相信你可以创造奇迹了,李颜。”老半天,麦文憋出来这么一句。

    “已经算不上什么奇迹了。”

    你还装?!

    麦文瞪大了眼睛看向李颜,却发现李颜表情还挺严肃,不像是装逼的样子。

    “得实现本不能实现的事情,才配称得上奇迹。”李颜像是自言自语,“已经近在眼前的事,称不上奇迹。”

    “对你来说,还有什么事情算得上奇迹吗?”

    “想做而暂时做不成的,都是奇迹。”李颜说道,“我的人生就是一步步把奇迹变成寻常。”

    What can I say?

    麦文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坐在这还挺尴尬的。

    本以为是当指导李颜公司的技术大拿,后来又以为至少是当个技术交流的专家,现在才明白,他麦文是给李颜当合作方负责人来了。

    最大贡献是提供了六十号高级码农。

    而且最关键的那部分还是李颜这个老板自己干的。

    从未觉得自己存在感这么低过。

    “麦教授,”李颜拿着笔记走过来,坐在了麦文对面,开始泡起茶来,“我其实有不少问题想跟您请教请教。”

    麦文第一反应竟然是:我还有啥能指教你的吗?

    但当他看到李颜的问题时,没忍住眼前一亮。

    计算机领域的各种高阶理论知识。

    原来李颜不太会这个?麦文有些惊讶。

    他虽然主攻应用方向是计算机操作系统研发,但作为倪老的得意门生,基础理论知识水平那是相当出类拔萃。

    在理论上说是全能战神一点毛病没有。

    他自己倒是对此不感到骄傲,还经常自嘲“理论知识水平颇有华夏教育的特点”。

    众所周知,敢自嘲的人都是能跳脱自嘲范围的,麦文恰恰是应用层面水平极为出众,足够掩盖他理论知识突出的光芒,才会愿意自嘲。

    没想到还真有靠理论知识找回场子的一天。

    这么想着,他也开始解答李颜的各路疑问。

    越解答越觉得不对劲,这些知识对李颜来说,形容为“没用”完全没问题。

    在麦文眼里,李颜在系统研发领域拥有着极高的天赋,思维方式比他还要厉害,在这个领域深耕显然是收益最大的学习路径。

    诗人写诗写得好好的,突然开始学散文,意义实在不大。

    麦文想不通李颜要学这些东西的原因。

    难道是自己的负面情绪太过不加掩饰太过放肆?

    李颜这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找找存在感?

    想到这,麦文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心高气傲之人,最忌得到怜悯。

    你可以把他击败,压到土里去,也好过施舍以怜悯。

    所以他也直接问个明白,“为什么你要现在学这些知识?”

    “学海无涯。我向来是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学到最好。某个领域深耕到一定程度,是需要其他知识作为基座,才能更好深入研究的。要是钻研某个细分领域到一定程度,却被一些相对基础的其他领域知识卡了手脚,这是我不愿见到的。”

    李颜说得挺认真。

    麦文也听得很认真,他还以为李颜又要装逼了,没想到竟然不是。

    “学无止境,谁都可以是老师。”李颜说道,“麦教授都坐在这了,我还不抓紧机会请教,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不是你小子境界这么高的吗?

    一对比倒是显得麦某幼稚了。

    不过麦文很快就从自己的各种想法里脱身,开始给李颜答疑解惑,也算是传授了一下自己多年来的理论学习经验。

    毕竟也是计算机圈子里的顶级大佬,这点情绪调节能力还是有的。

    这一聊,就是大半天。

    倒不是麦文想显摆,而是李颜学太快。

    麦文是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当老师的快感,“一点就通”最爽的不是被点通的人,而是点通别人的人。

    存在感与价值感算是被拉满了。

    李颜问出来的问题都是直指逻辑根源的,一开始麦文还会觉得“这问题需要问吗”,后来发现自己只是站在了足够多的知识储备上,有点“今人看古人”了,拿着信息差作为武器,实在是不应该。

    这些问题对麦文来说并不难,指点几句就能解惑,李颜就会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始疯狂举一反三。

    融会贯通这事儿对李颜来说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而麦文也不禁琢磨起了李颜思考的方向,觉得这种切入角度很特别。

    说白了就是挖掘知识脉络,从根源上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与思考路径,这是一种非常定制化的学习方式。

    个人能力越是突出,效果越是惊人。

    严格来讲,李颜这一套还是从陈凡那学到的。

    说着说着,连带着麦文自己都有些新感触。

    愉快的聊天终结在下午四点半。

    理由是李颜要去打球。

    虽然交集次数也不算多,但麦文也习惯了。

    李颜就是这样的,他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来享受一种任性的自由。

    “任性的自由”,在华夏是个稀罕物。

    麦文所在的学术圈更是有无数隐形的条条框框,获得一种超出“标签”的自由,一直也是麦文努力的动力之一。

    现在他在李颜身上看到了理想的状态,只可惜人无再少年。

    麦文的自由早已变得标签化了,健身、运动休闲服、墨镜、性格张扬……他只不过是在自己身上贴了这些标签,然后照样投入到隐性的条条框框之中去。

    “我不如,去指导一下你的员工们吧。”

    “如此甚好!”李颜已经换好了衣服跑鞋,“相信他们会非常惊喜。”

    “有什么好惊喜的,”麦文笑着摇摇头,把桌子上的墨镜踹到衣兜里,“你难道没教过他们?”

    “不好教。”

    是教不会。

    麦文去研究室找存在感去了,李颜则是一路小跑着前往学校。

    这大半天的学习还是非常有效的,算是快速消化了计算机多个领域的基础知识,并且尽量构造了属于自己的学习思路。

    仰仗了7分的逻辑,也多亏了70%进度的三级技能“计算机”。

    这要放在60%进度的时候,怕不是可以达成一次突破。

    不过真在那会儿,应该也没办法像今天一样快速整理思路并消化掉。

    客观来说,李颜积累的关于计算机学习的信息量已经非常爆炸了,但70%突破的感觉,可以说是一点儿没有。

    感觉不到一丁点进度条推进。

    这么看来,靠积累的方式完成70%的突破进阶,应该是没啥可能性了。

    李颜对此有预期,“全能加点”系统就是越到后期越仰仗积累提升,跟现实中的学习规律也算暗合。

    重复练习能提升熟练度,能让你拿一些奖、得到一些夸赞、收获一些肯定。

    但想要成为被仰望着、领军人物、人群中的顶尖,绝对不是单靠积累能做到的。

    最糟心的是,李颜的一级技能“认知突破”在他尝试突破70%的计算机技能时,就跟隐身了一样。

    它当然不是真的消失,这只能说明李颜压根还没摸到门槛。

    下一章地图还没进去呢,怎么开指引?

    越是这样,身体素质的提升就越是重要。

    周五下午,学校操场跑步的人不算多,但依旧被突然出现的李颜吸引走了注意力。

    主要是李颜这身卓越班的衣服实在有些惹眼。

    也或许是185的宽肩精壮帅哥比较惹眼。

    抑或者是,这位帅哥旁边的小美女比较惹眼。

    韦韵之扎了个丸子头,穿着校服跟崭新的跑鞋,正站在李颜旁边热身。

    是的,今天的运动搭子,是小美女。

    “是我错觉吗,你又变高了点?”李颜说道。

    “看来是很久没见面了。”韦韵之做着伸展运动,修长白皙的四肢非常突出,“如果说身高,那其实我没长高。”

    “如果?”

    “因为我妈说我这叫长开了。”韦韵之轻笑一声,“稍微长了一点肉。”

    “胖了?不觉得。”李颜还上下看了一眼。

    韦韵之白了他一眼,抬头挺胸开始拉伸肩膀。

    这……这个意思吗?

    李颜挪开视线,“倒是感觉,你长得确实不太一样了。”

    “哦?”

    “或许就是你说的长开了一些吧,五官的比例更协调了。”

    “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不用当,就是。”

    “那你夸得还真含蓄哦?”

    “跑吧。”李颜话音刚落,就迈开了步子。

    韦韵之赶紧跟了上去。

    今天的跑步邀约,自然也是韦韵之主动提的,其实一开始是问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事情,但李颜表示跟麦文有事情要聊,于是韦韵之又问了句“要不要一起跑步”,李颜当场就答应了。

    “说起来,”李颜边跑边问道,“你为啥不问我,‘吃饭没时间跑步就有时间了’?”

    “那是无理取闹的女朋友才会问的问题。”韦韵之身体素质不错,毕竟是会跳舞的,心肺功能肢体力量都尚可,边跑边说话还是有点余力的。

    李颜听罢哈哈大笑。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

    嗯?……小妮子搞陷阱呢?

    韦韵之稍微放慢了脚步,李颜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了:“你早就说过你最近比较忙了,所以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跟我跑跑步?”

    “因为我本来就想跑步,需要一些体育锻炼。然后,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跟跑步的时候,太谨小慎微了点,看起来有点可怜,我就过来了。”

    “我那是担心打扰你!”

    这句话可能说用劲了,韦韵之突然大喘一口气,稳了十几步才问道:“你‘需要’体育锻炼?”

    “嗯,坐久了动脑子动多了,身体状态有所下滑,需要上强度提升一下。”

    “啊,”韦韵之一愣,“那我这么跑,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没事的,你按你的强度跑……”

    刚说完,李颜直接“踏踏踏”几步,压低重心就冲了出去。

    韦韵之甚至没反应过来,跑在直道上就看着李颜大步流星地出现在了左前方的弯道上,出个神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对面。

    这是当四百米在跑吗?

    韦韵之慢慢跑着,跑两步回头看看迈着大步跑的李颜。

    然后两人的轨道再次重叠。

    韦韵之还以为李颜冲这一圈之后就会回归跟她肩并肩跑的状态,抬起头正准备跟李颜说点啥。

    而此刻的李颜,脑子里莫名其妙地乱入了一点记忆。

    他甚至不知道是哪来的,只知道他跑到韦韵之旁边的时候,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他,让他必须要说出那句话:

    “On your le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