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无法理解呈现在眼中的一切。

    愕然向身后看去,便见身后乃是蓝绿相间的燃光星。

    它生机盎然,孕育着生命承载着超凡,但大气层外却又有一层超凡隔膜,使得内外封锁,从星内只能看到伪造的烈日与星空,难以看到星外的真正面貌。

    将目光从燃光星上拉回,重新看向远方。

    便见星系中没有恒星,也没有其他行星,只有无尽的冰冷黑暗与死寂。

    而更远处,浓郁的道化之力化作罡风席卷而来,如刀子般划过陆铭的衣衫与皮肤,吹在燃光星的世界隔膜上猎猎作响。

    道化之力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色泽,顺着道化之力的轨迹举目远眺,陆铭便看到了道化之力的源头。

    道化怪物……

    无数道化怪物挤满了星空,密密麻麻封锁了整个星系。

    抽象的怪物们挤压在一起,蠕动着,抽搐着,互相吞噬着,呻吟哀嚎着,甚至让陆铭觉得自己受到了精神污染。

    仙王级道化怪物、仙君级道化怪物、真仙级道化怪物……

    无穷无尽,根本数不清数量。

    甚至在那道化怪物堆的尽头,陆铭还隐约察觉到了更加恐怖的气息。

    “别看了!”

    燃光的声音忽地响于陆铭耳边,复而拉起陆铭的手,向燃光星回撤。

    “再看,就引来它们的注意了。”

    陆铭当即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直到跟着燃光重新飞回了燃光星,当穿过那层超凡隔膜的一瞬间,陆铭方才轻松了下来。

    转头看向燃光,陆铭苦笑开口。

    “死井么……”

    燃光平静点头:“嗯,死井。”

    坐落在死地中的枯井。

    又听燃光开口。

    “道化怪物污染了一切,扭曲了规则,阻断了命运。”

    “也因此,你口中的时空乱流根本就抵达不了此地。”

    陆铭愕然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燃光说的有道理。

    此界封天锁地……这是远比主世界更加恐怖更加可怕的封锁。

    时空乱流也没有力量穿透道化怪物的封锁网。

    “不过不重要了。”燃光平静的这般说道。

    身处死井,自保都难。

    陆铭的来历确实有古怪,但燃光不在乎……

    光影穿梭间,两人重新回到了西京大学陆铭的寝室中。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阵,陆铭方才压下了心中的震撼。

    “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这幅情况了。”燃光这般回道,语气中仍旧不带着太多的感情波动:“道化怪物包围了整个星系,借助欺天界网的力量,才使得临渊星域七星之一,燃光星瞒过了道化怪物们的感知,隐藏在了它们的眼皮子底下。”

    说着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后一边抽一边慢悠悠道。

    “身为燃光星界王,我掌握燃光星界核,而欺天界网所消耗的便是界核中的力量。”

    说着看了眼陆铭,一边扔来一根香烟,一边再道:“你是一品?”

    陆铭点烟吸了一口,点了点头:“是一品。”

    “那你应该知道,界核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陆铭点头:“知道。”

    任何东西的能量储备都不是无限的,界核也如此。

    而欺天界网依靠燃光星界核供能,消耗大的离谱——如果消耗不大功率不高的话,是不可能瞒得住仙王级乃至更强的道化怪物的。

    “所以现在摆在眼前的状况就是……”

    “欺天界网不可持久,界核大概还能撑百年左右。”

    “但随着界核力量流失,此界的天地元气也会变低,渐渐就没有武道力量存在的空间了。”

    “同时,由于燃光星距离道化怪物们太近了,无时无刻不在受到道化之力的辐射,导致燃光星内出现了道化畸体,严重威胁到了普通人,乃至二品之下武者们的生命安全。”

    “而我并非法身,也没能力带着燃光星冲破道化怪物们的包围网,去往临渊界域其他六星寻找庇护或是支援。”

    这般说完,燃光头一次露出笑容。

    却是苦笑。

    “死井配死局,也是妙极了。”

    说着站起身来,最后再道:“总之,无论阁下因何原因出现在了燃光星,都是阁下自己倒霉。”

    “距离此星生灵灭绝大致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距离欺天界网破灭大致还有百年左右,阁下自己好自为之,除了莫要伤害普通人的性命,阁下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钱不够可以来找我。”

    “而等到人类灭绝,欺天界网破灭之日……”

    说到这里,燃光一顿后再道:“总之阁下好自为之吧。”

    说着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身后传来陆铭的声音。

    “多聊两句吧……比如说临渊界域,还有那个什么临渊七星。”

    “还有你们这个世界的武道。”

    燃光脚步一顿:“多说两句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铭却似笑非笑的回答道:“说不定我能把你们从这口死井中捞出去也未可知呢?”

    燃光转头看了陆铭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笑着摇了摇头。

    “也行吧。”

    虽然并不相信此局有解,但既然陆铭好奇,聊聊也无妨。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燃光一边再点了根烟,一边缓缓道。

    “要说我们这個临渊界域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陆铭:“不急,咱们还有近百年时间可聊呢。”

    陆铭的话引得燃光点头赞同——被困在此地,燃光也确实无事可做。

    “唔,就从上一纪元末开始说起吧。”

    “上一纪元?具体是多久之前?”陆铭颇为好奇的这般问道,便见燃光摇了摇头:“不知道,太遥远了,那时我祖宗还没出生呢……”

    “甚至当前在临渊七星内,早就无人可以计算出上一纪元距今过了多少年。只是以上一纪元的终结之战作为旧纪元结束与新纪元开始的节点。”

    “唔,我要说的重点,就在于这个终结之战。”

    “一场半步化道者与半步归一者的宿命之战。”

    陆铭长长吸了口气,便见燃光目光瞟来:“你知道化道者与归一者?”

    陆铭点头:“知道。”

    燃光:“那我就省下不少口舌了。”

    “直接进入正题,当年的耀世双星,也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道一和武宗。”

    ……

    随着燃光娓娓道来,临渊界域上一纪元的繁荣画卷,在陆铭眼前徐徐展开。

    没办法知道当时的临渊界域有多大,有多强。

    只知此界域仙道武道极度昌盛,仙尊超品数量不知凡几。

    而上一纪元最后的主角,便是道一与武宗二人。

    两人一仙一武,皆出身名门,而彼时的临渊界域仙武仍旧犯冲,故而两人自小便是对手,却始终拉不开差距。

    近乎同时晋升仙王与法身,近乎同时晋升仙尊与超品,近乎同时统一仙道与武道,近乎同时向更高峰发起冲击。

    而化道境与归一境的概念,就诞生于两人手中。

    说道一与武宗开辟了仙尊超品之上的新路并不为过。

    “两人一个找到了化道境的机缘,一个寻到了归一境的机遇。”

    “然后,又是同时开始突破……却遇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无法共存。”陆铭开口这般嘟囔。

    燃光亦是点头:“无法共存。”

    化道者与归一者乃是有你没我的关系,兼且平日来道一与武宗也不对付,此刻这等程度的道争,便引来了两者最后的交锋——亦是不决生死誓不罢休的终极一战。

    “据记载,当时两者的力量已经凌驾于仙尊与超品之上,距离化道和归一只差一步之遥。”

    “甚至于两人之间的交手,早就让其他仙尊超品看不懂了……那是两种截然不同,但完全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

    这导致两人的交锋,旁人无法干涉,无法影响。

    而最糟糕的是,两人在那一战中打出了不死不休的真火。

    “半步化道与半步归一的力量,引得规则坍塌生灵灭绝。”

    “短短时间之内,临渊界域被战斗余波扫荡一空,彻底化作了虚无深空。”

    无人生还……

    一切繁荣成为了历史,留下的只有破灭后的死寂与虚无。

    陆铭却眉头一挑:“那现在的临渊七星……”

    燃光吐了个烟圈:“伱能猜到的。”

    陆铭想了想,也有了答案:“是武宗的内天地。”

    燃光点头后继续说道:“武宗身为半步归一者,内天地不局限于七十二个,而是多如繁星。”

    “同时此人较为开明,曾经就做过主动将内天地外置,使得内天地界民能来到临渊界域,与临渊界域中人互通有无。”

    “总之,据记载,当时我们的祖先身为武宗内天地界民,各个方面都与外界之人区别不大。”

    “而在那一战开始前,武宗收回了所有在外的内天地。”

    集结力量备战嘛,合情合理。

    “那一战的过程,其实并不详尽,道一与武宗具体打了多久我们也不清楚。”

    “只知道天地元气被大量调动。然后忽然有一天,笼罩在我们祖先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了……”

    武宗死了。

    而身为武宗内天地的界民,这些人手上的牌巨多无比。

    ——武宗为人确实开明,对内天地界民也不吝啬,昔日武宗的界民中也不乏仙尊与超品强者,他们甚至拥有武宗的大部分传承。

    “祖先们以秘法挣脱武宗金身,出现在了临渊界域中。”

    “而目之所及的只是一片废墟。”

    “于是新纪元开始了。”

    ……

    原本的临渊界域已经归墟。

    新纪元开始,主角却变成了武宗的内天地界民——当然在新纪元中,由于武宗已死,金身崩灭,称他们为武者界民也不恰当,他们确实重新拿回了自由。

    借助原本的技术与武道仙道修为,即便身处废墟,这些人也能找到出路。

    而且这一切并不困难。

    “当时脱离武宗的内天地,共有七十八个。”

    “仙道武道世界都有。”

    “大家齐心协力互通有无,重新构筑星空生态环境,想要重现曾经临渊界域的荣光。”

    “但慢慢的,事情出了问题。”

    “终极一战的影响,从上一纪元蔓延到了新纪元。”

    说起这个,燃光有些感慨,又点了根烟猛吸一口,才继续道:“可以确定的是,道一与武宗一战没有赢家。”

    “武宗身死乃是确定之事,道一生死不明,但也消失无踪了。”

    “新纪元第八百二十七年,星空深处传来异响。”

    “三位仙尊两名超品前往异常源头查看,找到了道一的遗骸。”

    燃光说到这儿,深深叹了口气。

    “它变成了道化原点……”

    陆铭:“道化原点?”

    燃光点头:“嗯,道化原点。它的模样难以形容,也不能多看,只是周身萦绕着超规格的道化辐射,同时此物没有理智,只存在本能。但力量是真实不虚的。”

    “当日前往探索的三位仙尊两位超品四死一伤,伤者带回了那里不可接触的忠告后便身死道消。”

    这无疑为新纪元蒙上了一层阴霾。

    而阴霾很快变作了噩梦。

    “道化辐射愈演愈烈,导致规则错乱,最先倒霉的是一切仙道规则与修仙者。”

    “暴露在道一遗骸散播的道化辐射中,修仙者们短时间内,便尽数化作了道化怪物……”伸手指了指头顶:“那些里面就有我的同胞。”

    “而至此,新生的临渊界域就成了仙道绝地,都不说有没有灵气,哪怕有灵气灵脉也没办法修仙。”

    “倒是道化辐射对武者的影响比较小,虽然长时间接触道化辐射,武者也会产生畸变,但总有办法克服困难。欺天界网的前身就应运而生了。”

    陆铭想到刚刚欺天界网挡住了道化之力,便点了点头。

    正因为有欺天界网,才有燃光星上普通人生存的余地。

    “而坏消息还不止于此……道化原点的力量远超想象,甚至达到了虚空造物的程度……而它所创造的,大部分都是道化怪物。”

    虽然道化怪物会互相吞噬,但也架不住道化原点的力量越来越强,诞生道化怪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外部风险越来越大,那时的临渊界域,仙者还未完全灭绝,时不时便有仙家化作道化怪物。

    内外夹击之下,七十八颗生命星球一个接一个的破灭,历时上万年,最终只剩下了七个。

    也即是现在的临渊七星。

    陆铭听罢沉默许久,却再开口:“为什么不走?”

    “找一个更安全,距离道化原点更远的地方?”

    这是听完了这个故事的陆铭,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跑,跑的远远的,离道化原点越远越好!

    燃光却摇了摇头:“没用的……”

    “曾经也有超品试过搬星迁徙,离开此地寻找新的家园。”

    “但那时候道化原点已经扭曲了宇宙规则,之所以称之为道化原点,便是我们无论怎么逃,无论往哪个方向逃,最终都会转回到它附近……”

    手一摊,燃光认了命般的苦笑道:“原点就是这个意思,这回你懂了么?”

    陆铭哑口无言。

    “到了现在啊,整个临渊界域已经被道化怪物给封锁住了,即便有欺天界网,时不时的也会有道化怪物撞在界网上,从而爆发大战。”

    “而由于当前临渊界域规则异化,导致超凡资源严重不足。我们临渊七星就这么又撑了上万年,到现在也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三百二十年前,一头仙尊境道化怪物穿透了第一层欺天界网,我们临渊七星上最后一尊超品武尊将此獠引走,自己也命丧黄泉。”

    从此临渊七星再无超品。

    而也就在这个时间节点,燃光星倒霉的被波及,断了与其他六星的联系,又被道化怪物堵住四面八方,成了眼下的死井。

    “总之,故事讲完了,也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剩下的故事你自己也能想象出来,无非就是山穷水尽最后死绝,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了。”

    燃光手一摊,语气平静依旧陆铭却能听出内里的心灰意冷。

    想了想,陆铭开口再问道:“阁下的实力是?”

    “七十二窍圆满,但并未凝聚法身。”

    陆铭:“这就奇怪了,你应该出生于新纪元,对否?”

    燃光点头:“对。”

    不等陆铭再开口,燃光已经说道:“我理解你的疑惑。你想问我的内天地从何而来,对么?”

    陆铭立刻点头:“因为这是你这个故事中唯一的漏洞。”

    燃光一声轻叹,慢慢抬起了手。

    错乱的光影从其指尖闪过,隐隐向陆铭露出其手中窍穴内天地的模样。

    那不是星球,而是混沌的一团。

    然而却又有界核之力隐隐浮现,亦有真实不虚的天地之力在奔流。

    陆铭立刻虚起了眼:“这是……”

    “世界雏形。”燃光这般回答道:“道化原点的虚空造物之力,创造的大部分乃是道化怪物,小部分却是这种世界雏形。”

    “虽然弱小,但确实可以被武者吞噬,为武者所用,化作内天地填充武者窍穴。”

    “就是寻找起来危险性极大便是了。”

    陆铭忽有所感般从内天地中取出了界火熔炉。

    “这个东西……”

    燃光看罢眉头一挑,脸上头一次露出惊讶之色:“这是界火熔炉,确实是我们这边的技术,你是怎么得到的?”

    陆铭以机缘巧合糊弄了过去,一边摩挲着界火熔炉,一边开口:“怪不得会有这样的技术,界火熔炉与世界雏形内天地乃绝配,也是你们这边的武者唯一的强大内天地的方法了……”

    嘀咕完再问道:“这东西你们现在还能产出么?”

    燃光先点头后摇头:“扶摇星还能产出,界火熔炉的部分核心材料出自扶摇星界王的内天地中,他是从上一纪元活到现在的长者。但我们燃光不行。”

    临渊界域局面如此,就没有所谓的外部资源,世界雏形内天地也不会产出任何可用的资源。

    但从上一纪元活到现在的武者们,内天地乃真实界,其中确实可以产出一些资源。

    只是入不敷出,难以持续。

    便见陆铭又从内天地中取出一枚鹅蛋大小的金属。

    “那这个呢?这个也是你们这边某位老者内天地中的特产?”

    燃光简单一观,便认出了燃道真金。

    他摇头道:“这并非是特产,只是一种材料技术罢了,核心材料取自道化怪物,将之与凡铁融合,就能炼制出燃道真金。”

    陆铭心中一突,再问道:“你们的武道传承一直都没断?”

    燃光耸了耸肩:“这是救命的东西,怎可能断?”

    陆铭便心中有数了。

    “做个交易吧。”

    燃光一愣:“什么交易?”

    陆铭笑着说道:“我需要你们的技术,而我可以给你们一些你们急需的资源。”

    燃光脸上头一次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比如呢?”

    “比如,你成就法身必要的灵材与资源……”

    武者突破所需资源并没有仙家那么多,但一些必要的东西还是必不可少的。

    眼下燃光被卡在了法身之前,并非传承不行武印强度不足,只是资源缺口太大而已。

    以燃光界当前的处境,燃光确实没能力获得一些哪怕很寻常的资源。

    燃光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方才再道:“传承与技术这种东西,我这里确实没什么藏私的必要。”

    “但你得先证明一下你的手段。”

    陆铭笑道:“你要什么?”

    燃光:“龙血花,十朵。”

    陆铭:“有此花的照片么?”

    燃光随手一挥,光影涌现呈现出龙血花的样貌。

    陆铭便心中了然。

    “伴生龙花,炼体之宝,仙武通用。”

    但本质上,这只是真仙境的灵材,甚至陆铭的天南界内天地中就有一块伴生龙花田……

    并未着急取出伴生龙花,陆铭反问一嘴。

    “我需要一门以非法身抵抗仙王规则掌控的秘法。”

    燃光了然点头:“古法还是新法?”

    陆铭:“……古法是什么?新法又是什么?”

    燃光:“古法就是传统武道,龙气法可使非法身武者抗衡仙王,圆满法、魔封法亦可。总之零零总总不下十门。”

    “而新法取自道化怪物,以道化之力隔绝仙王之力,虽然修行难度较大危险性较高,但比古法效果更强,也更加速成。”

    陆铭深吸口气。

    “我全都要,明日此时,咱们就在此地交易。”

    燃光深深看了陆铭一眼,点头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