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正在背诵诗经,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很是可爱,但是从他的两颗不断旋转打量四周黑眼珠就可以看出,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简单,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学。

    “纯儿,你还在读吗??”

    一道声音传出,这名叫刘玉纯的小孩,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爷爷!!”

    小孩一把扑到老头身上,不断的揪老头的胡子。

    “纯儿,你父亲呢??”

    已经年过五旬的刘鸣看起来已经褪去了昔日那种“意气风发”的神采,倒是和普通老者,没有什么区别。

    “爷爷,你去哪里了,最近怎么在家里没有看到你??”

    刘玉纯的小眼睛不断的眨巴。

    “爷爷啊,爷爷去西京了,西京城有你三爷爷的陵墓,还有一些年轻时候的故人,爷爷我啊,去看看,这人老了,就喜欢看一些故人。”

    “爷爷,什么是故人啊??”

    “故人,故人就是你永远也忘不了的人!!”

    刘鸣沧桑的目光下,是一双充满怀念的目光。

    而在他对面的刘玉纯则是摇晃着脑袋:

    “爷爷,你以后也是我的故人,我也忘不了你!!”

    “哈哈-——”

    “等我成了故人,伱就长大了,没准还成婚了!!”

    刘鸣抚摩着刘玉纯的小脑袋:

    “你啊,还是慢点长大,这成了人了,日子就不好过了!!”

    刘玉纯歪着脑袋,不明白做人有什么不好,他就想做他父亲那样的人,在地方任职,主管一方百姓,干出点成绩来,也有人夸奖。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王,魏王,宫里来人了,宫里的冯女官来了!!”

    刘鸣转过身,脸色变了变,随后开口:

    “快请前殿,看茶!!”

    随后又转过身蹲在地上对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刘玉纯说:

    “你去玩吧,别读了,那玩意读十遍和一百遍其实都一样,没什么用!!”

    “爷爷我啊,就是书读多了,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吃喝玩乐,挺好!!”

    “去玩吧,玩的开心点!!”

    说着,最后捏了一下小脸蛋,留下了一脸不解的刘玉纯走进了前殿。

    ——

    “魏王真是风采不减当年,我还是一个小宫女的时候,魏王就如此意气风发,到了如今,也是龙精虎猛,真是让人汗颜!!”

    刚一见面,这位冯女官就把刘鸣从头吹到了脚。

    而后者则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所谓龙精虎猛,不过是個笑话,我啊,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离死不远了!!”

    “魏王真是会开玩笑,魏王身体怎么着也比当年的吴王要强啊,吴王可是四十多岁就走了,魏王尚且如此康健,岂不是有福之人??”

    【吴王刘田是硬生生玩到死的,死之前还在打麻将,也算是个喜丧。】

    刘鸣看着这位来者不善的冯女官:

    “可是皇兄有何要求??”

    “啊,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把这事给忘了,陛下让我请您进宫一起吃晚膳,说是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很是想念,这不,派我来了,我这人喜欢说胡话,魏王别介意,刚刚都是我糊涂了,我给魏王赔个不是——”

    说着,冯女官以茶代酒对着刘鸣一饮而尽。

    后者连连摆手,只不过心里却对这次去皇宫有些不解,他不明白,这个时候叫他去干嘛,真的是叙旧,不是为了别的??

    …………

    看着眼前的巍峨的皇宫,刘鸣微微愣神,他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是长安宫刚刚建立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坐在下手位,看似是个藩王,是皇帝的同胞兄弟,实则也没有多少人敬畏他。

    毕竟一个无权的藩王,估摸着还不如一些掌管要职的京官。

    想起父皇在世时,还能时常来皇宫,但自从分家后,这皇宫就来少了,也就父皇忌日,会让他进来祭拜,顺便叙叙旧,唉,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那几个侄子,看似平时经常给他寄一些海外特产,但他比谁都知道,这都是演给外人看的。

    要是年轻时的他,一定会很不高兴,甚至会直接骂出口,但现在嘛,他是什么都看破了。

    他这辈子,就是个闲散王爷的命,什么富贵,这些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富贵如云烟,他这辈子算是看透了!!

    刘鸣一脚迈入门槛,而在他身后的冯女官则说:

    “陛下最近一段时间老是看世界地图,魏王到时候可以以此为契机,找点话题。”

    “呵呵,我与皇兄自幼长大,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这些事就算了,倒显得身份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把这件事记住了,再联想目前的世界格局,他大概知道怎么聊了。

    ………

    “大哥!!”

    刚一见面,刘鸣就想跪,却被刘鹏拉了起来:

    “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生份,大汉跪礼都快废了,还搞这一套,我啊,嫌命长啊!!”

    刘鹏面对刘鸣没有摆皇帝架子,而是用了“我”,而不是朕这个带有明显帝王色彩的专属名词。

    两人落座后,刘鹏一边让人上咖啡,一边开玩笑:

    “平时动手喝茶,今日邀你喝喝这西方人爱喝的玩意。”

    “加了奶的叫什么,叫卡布奇诺,还有那个什么椰奶的,我给他取了名字,叫东非!!”

    “哈哈……”

    刘鸣乐的抚掌大笑:

    “若是按这么算,这晋国应该加巧克力。”

    “为什么??”

    “因为有石油啊!!”

    “哈哈……”

    刘鹏笑的合不拢嘴。

    笑到一半突然开口:

    “晋国如此,天下也是如此,无非就是咖啡兑奶,好喝不好喝,也只有当地人知道。”

    “这天底下人如此之多,唉,有时候我也不明白,这看似方寸的地图上,有这么大一片,终其一生都无法涉足的地方,真是可惜,可惜啊,我要是有能耐,真想学那个什么林宇胜,龙婺源的,也环游世界,也写一本大作。”

    “名字就叫,糊涂治国五十载,糊涂啊!!”

    “哈哈……”

    刘鹏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宫殿,让人不禁感叹他的帝王气魄。

    “大哥要是糊涂,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我虽然远离朝堂,但也知道,这大汉目前之强盛,如今我大汉,可谓执天下之牛耳!!”

    “就连昔日的英国,如今不也是我大汉阶下之臣吗??”

    “大哥别说千古一帝,万古亦非难事!!”

    “上数两千载,可有我大汉如今之土广,可有如此之国势,可有如此之财富科技??”

    “大哥,你是我刘家的大功臣啊!!”

    刘鸣对着刘鹏竖起大拇指。

    后者摇了摇头:

    “功臣,你们不骂我就不错了,我这个人,有些人说我重情,有人说我严明酷法,又有人说我是暴君中的暴君,比成吉思汗更甚!!”

    “我啊,这辈子,什么事候都干了,仗打了,皇帝也当了,国也扩了,还扩的很大,扩到我自己都不想扩张了……”

    “这么大的国土,靠朝廷管肯定是管不过来的,只能破家为国,把我那些儿子都赶出去,你看,一下子分了七个,地盘还都不小,个个野心都很大,都要地区的老大……”

    “这么多领土,看似是功,实则也是罪啊!!”

    刘鹏的话让刘鸣好似预感到了什么。

    还没有等他反应,就听到:

    “他们都走了,你打算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刘鸣的眉毛动了动,随后开口:

    “我还是留在长安吧,我老了,干不动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年轻的时候,还有点动力,现在嘛,含饴弄孙,也挺好。”

    “含饴弄孙,这真的是你吗??”

    “还是说,你在畏惧什么??”

    刘鹏的手拿起了咖啡杯。

    “畏惧,我该畏惧吗??”

    “这个岁数了,还能活多少年,还不如逍遥自在,既然不曾拥有,何必在这个年纪,自讨苦吃!!”

    “没准死的还更快,毕竟治国是需要精力的,大哥你不也是累到不想治国,所以让太子监国吗??”

    刘鸣的话让刘鹏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最后只能开口:

    “我有意图把远东北极之地分出去,就是鲜卑,你地方太远了,自古以来,国土最好都不要太分散,英国人分散了,搞了一个日不落大英帝国,现在呢,被我大汉各个击破!!”

    “如今我大汉也是如此,看似威临天下,实则也是处处漏洞,所谓五根手指,不如一个拳头。”

    “这地还得分,分的越快越好!!”

    “古人说,祖龙死而地分,我这还没有死,就打算都分了,你说我是不是古今第一识时务的皇帝??”

    刘鹏的话让刘鸣的眉毛更颤了,他抬起头于其正视:

    “我老了,若是真要封,还是封我儿子吧,他才三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当个王,也算是对他的恩赐了!!”

    刘鹏仔细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已经彻底失去雄心壮志的魏王,突然一笑:

    “好,好,你说的我都认了,以后你就在这长安城陪我,有朝一日,没准还能参加我的葬礼!!”

    “这……”

    刘鸣愣住了。

    而后者则是笑着表示:

    “你其实该去的,我也想看看,你是怎么治国的。”

    “我老了!!”

    “不,你没有老!!”

    刘鹏强硬的措辞然后对面的刘鸣有些不知所措。

    “刘鸣,接旨,滚回你的魏国,别在大汉待,看到你就心烦!!”

    刘鹏随手从塌下拿出一份任命的诏书,甩了过去,刚好落在刘鸣的怀里。

    “大哥,我……”

    刘鸣有些说不出话来。

    “饭好了,吃饭吧。”

    刘鹏一句简单的话,盖过了所有问题。

    “唉!!”

    刘鸣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他其实内心是很有抱怨的,毕竟拖到这个岁数才把他放出去,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岁数还能想着把他放出去分封,甚至把一块目前远东最值钱的总督区分给他,又何尝不是在补偿他。

    要知道鲜卑地区可不一样,北海行署是远东有数的重工业基地,每年上缴财税不低于四亿华元,这种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

    但他这位大哥说不要了,就不要了,你能说的愚蠢吗??

    不,这反而更侧面说明他的智慧,他想一个完全没有海外负担的大汉帝国,凡是深入欧亚大陆的领土,他都不打算要。

    大汉帝国的核心在美洲,在世界上的那些核心海权区,也就是贸易航道,这也是为什么西华联邦下辖的马六甲要和汉国签署军事防卫协定,说的好听是防卫,其实就是控制马六甲这个重要的东西方通道。

    而类似鲜卑这种不处于主要航道,且和欧亚大陆内部大面积接壤,无时无刻不在吞噬帝国国力的地方,就算每年上缴十亿华元财税的地方,也得扔。

    因为他不符合大汉帝国这个海权霸主的实际利益。

    从这次对英国的边缘性打击,以及对东罗马的手下留情就可以看出,大汉帝国正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分配并治理这个世界。

    而要想治理最重要的欧亚大陆,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摘出去,让自己成为彻头彻尾的“域外国家”。

    帝国有实力制霸全球时,自然是像现在这样,随意划分世界,而且还占据几乎所有好处。

    帝国实力衰退时,也可以利用原来的藩邦体系,合纵连横,不断的操纵整个世界,而且还不用承担因为实力衰退,间接导致的战争,从而进一步消耗帝国实力。

    后世的美利坚,在全世界搞了几百个军事基地,看似风光无限,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揽入怀中。

    但后果呢,后果就是一但一点出现问题,就要投入巨量的国力,万里迢迢从美洲,从全世界集结力量增援,帝国强大时,这么做确实爽,调几十万大军,跨越万里,讨伐不臣,即显示了军威,又凸现了本身的强大,对那些宵小的震慑也是最大。

    (参考海湾和伊拉克)

    但是一但帝国的力量出现衰退,那么要是出现上述的问题,基本就是一点崩,全线崩溃。

    这就是后世某个超级大国,为什么宁愿被拖鞋追着打,也不愿意下场的主要原因,任何一个帝国的衰落期,其实动刀兵,不动刀兵,是有很大区别的。

    动了,不一定奏效,还容易扒掉最后一面虎皮,不动,只要还有大量的海外利益,尤其是直接接壤利益,那么就会陷入,不动,那你就是纸老虎,以后谁都敢打你一下,动了,要是快速打赢还好,时间一但拖长,那么帝国内部的问题就会激化,最后内外矛盾一起引爆。

    最终,帝国没了!!

    (美利坚:你咒我死是吧??)

    而现在的大汉帝国,在自己最强盛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为将来可能到来的衰退期做准备了。

    未言胜,先论败,这才是真正的大国战略。

    就像刘鹏私下对刘宇说的:

    “在自己最强大,能力最强的时候转型,是最容易,最简单,也最容易实现的,一但过了这个时间点,真到了山穷水尽时再转,不亚于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上绞索,最后无论什么时候死,终究都是个死字!!”

    大汉帝国,刚刚开始成为全球霸权,就已经开始收敛锋芒,以退为进了!!

    ………

    吴王府……

    现任吴王刘丙,绝对算是个和他那浪荡子老爹刘田不一样的人。

    刘田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死都是死在打麻将的路上。

    (酒后麻将,抓到天胡,一下子激动,心脏受不了,嗝屁了)

    与之相反的是,刘丙是一个文气十足的人,他喜欢生物学,曾经深入亚马逊雨林,编纂出一本当地动植物生态链的科普书籍,在如今的大汉,算是鼎鼎有名的生物学家,植物学家,动物学家。

    就连他家里,至今都还养着几头从非洲大陆带来的野兽。

    其中那头体型巨大的非洲公象,是他的最爱,他经常在文章中称赞对方是“陆地最大生物”,“最聪明动物”。

    总体来说,刘丙就是一个有点小权势的闲散藩王,只不过因为学术上的研究,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符合藩王人设罢了。

    “什么,让我去西西伯利亚……”

    刘丙看着手中的圣旨,哭笑不得的说:

    “我,我这还有那么多动物呢,西伯利亚那么冷,怎么带啊!!”

    ………

    龙武四十九年六月一日,皇帝下召,内阁草拟。

    改鲜卑地区为魏国,原东罗马之西西伯利亚为吴国。

    中间中西伯利亚部分建西伯利亚汗国,中亚地区大部建中亚联合酋长国,其余部分建哥萨克汗国。

    消息传出后,引得满朝哗然,西伯利亚分出去,尚有缘由,毕竟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汉土,

    可是鲜卑地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汉疆域,这么多见移民这么多人,投了这么多钱,好不容易有了回报。

    就这么分了??

    一时间,整个大汉帝国议论纷纷,只不过只有少数人明白,这是龙武皇帝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