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来喽,少爷,趁热吃!”

    没过多久赵萍儿端着托盘喜滋滋地进了屋,赵寻安收起册子,和她一起把碗碟摆放到炕上矮桌,然后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咧嘴笑。

    岁更之际吃饺子,好兆头。

    “转眼便是新年,今年的月例也该结一下了!”

    赵萍儿伸手,勾丫地晃。

    看着那只白嫩的小手,赵寻安笑了,一把将她拉上炕,指着挂在腰间的荷包说:

    “咱家的家底都在你身上,想要多少自己拿。”

    “......就知道少爷会这么说。”

    赵萍儿嘟嘴,夹起个饺子塞到赵寻安嘴里,两人笑闹着吃。

    未过多久有钟声响起,清亮悠长,便是烟火的炸响也不能掩,那是城外水镜寺的比丘敲响千年古钟,庆祝开元启。

    “啪!”

    有个盘子被扫到地上摔得粉碎,赵萍儿想要打扫却被赵寻安阻止,大敞窗户看满天烟花。

    岁岁平安、辞旧迎新,已是开元纪!

    钟声悠悠十二响,赵寻安揽着赵萍儿,看着窗外烟火沉沉睡去。

    大病初愈的羸弱身子禁不住倦,刚刚是强撑着等,如今钟声熄了心事了了,赵寻安睡得异常踏实。

    当第一缕晨曦从大地升起,原本有些安静的清凉府再次变得热闹,守岁整夜的人们走街串巷四处拜年,处处洋溢着喜气。

    李府更是如此,毕竟是知府的府邸,前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出手也是大气,得了诸多好处的仆役们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不过这些都与偏房小院无关,主仆二人蜷缩在温暖的火炕上睡得香甜,待被府里的小厮隔窗叫醒,巳时已经过了大半。

    “冉大伯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赵寻安眉头紧皱,冉胜昨晚上见面时气色不差,还让自己去买屠苏酒,看不出半点不对。

    且前生秋闱自己去往省府时,其还特意送了把解腕尖刀,那可是大半年以后,人怎么会突然没了?

    “就昨个晚上,大管家从府衙回来时发现的,人都被雪埋了,因着过年便没有声张。”

    “今个一大早大管家便派人在南山寻了处风水好的地界,想要悄悄埋了,免得扫了大家伙的兴。”

    “冉大伯孑身一人没有家眷子女,这身后事也只能是府上操持。”

    “我想着公子您和冉大伯平日里交好,说不定想要送他一程,就来说一声,若是扰了公子的兴致,还请原谅则个。”

    说罢,小厮拱手弯腰行礼,却被赵寻安稳稳托住。

    “何尝扰了,某还要谢过梁哥儿,若不是你,怕是冉大伯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赵寻安感慨地说,从赵萍儿那里要了二十枚大子儿递给小厮,谢过他的这番心意。

    “呜呜,少爷,冉大伯真的去了?”

    回到屋里赵寻安开始打点东西,赵萍儿呜呜地哭,实在不敢相信昨个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赵寻安摇头,领着她先去了一趟商街,买好香烛供品雇了辆马车赶往南山。

    到地界的时候有些晚,李府的仆役已经起了坟头竖好墓碑,与他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毕竟大年初一埋死人实在是件晦气的事儿,谁也不想在坟地久留。

    赵寻安来到碑前观,碑面刻得异常简单,只有冉胜二字再无其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两人摆下香烛贡品祭拜,麻纸钱烧了一打又一打,赵萍儿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在李府一年多的时间里,对二人最好的,除了大老爷就是冉大伯,算是世间少有的暖。

    这不声不响的人就去了,怎能不心痛?

    想起冉胜保家卫国大半辈子,最终却是这般下场,赵寻安心里无法宁静,思量后并指作笔,与碑面疾书: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

    “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起身再叹气,赵寻安心有迷茫。

    前生活人今生灭,这重生的天地,可还是过去那个?

    “少、少爷,你的指头?!”

    赵萍儿的眼珠差点从眼眶里脱出,指头过处石粉唰唰落,简直比凿子还要厉害,自家少爷这是成仙了?

    “嘘,不要告诉别人,你家少爷我,会法术!”

    使劲揉揉小丫头的脑袋,赵寻安轻笑着说。

    虽说还未曾走上修真者的道路,可终究有数十载人生经历,武者的门道也是精通,且涂过化石散的碑面还未完全硬化,浅浅书写一二倒也算不得难。

    赵萍儿连连点头,面色异常认真。

    老爷夫人如何去的她也知道,若是让那些喜穿黄衣的恶人知道,说不得又是一件祸事!

    载着赵寻安和赵萍儿的马车渐渐远去,寒风卷雪刮过,野地孤坟透着股说不出的萧瑟。

    风雪里,一个身影突兀出现,拿起坟前供奉的点心大口吃,提起冰冷的屠苏大口饮,竟然是已被埋葬的冉胜!

    抹去嘴边酒渍,冉胜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轻点头:

    “有心了。”

    说罢大步走向山林,身上的短打麻衣随风化作丝絮飘散,一袭黑色道袍罩身,瞬息消失不见。

    车马行出来,赵寻安并未直接回李府,而是沿着商街踱步行,哭红眼睛的赵萍儿见了疑惑地问:

    “少爷,咱们不回府?”

    “不回。”

    赵寻安摇头,打量着道路两侧的店铺说:

    “这几日正好得闲,我想找庄宅牙人寻个院子搬出来。”

    “李府再好不是自己的家,做起事来不太方便。”

    赵萍儿闻言皱眉,想了想说:

    “如今不缺钱两,搬出来倒也不差,只是大老爷还没回来,不与他说好吗?”

    “自然得等世叔回来再说,你家少爷又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岂会做无礼之事。”

    伸手抚平小丫头紧皱的眉头,赵寻安轻笑着说。

    “可是、可是少爷你和李家大小姐有婚约,以后终究是一家人,还是待在李府吧。”

    “毕竟今年就是秋闱大年,大老爷可是科举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多听听他的教诲总是好的!”

    赵萍儿使劲摇头,虽说她也不想待在冷冰冰的李府,但事关赵寻安前程,孰轻孰重心里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