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好,不知有何事相招?”

    进入二进院子正堂,赵寻安叉手行礼不亢不卑地问。

    “这些时日,功课学得如何?”

    正主到来总要讲些脸面,李夫人即便心中厌恶,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还好,四书五经算得上通透,策论文章也拿捏得到位,今年秋闱,小生倒也有些把握。”

    赵寻安这话说得有些满,不带半点晚辈应有的谦逊,李夫人忍不住哼声,没了圈话的兴致,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受过圣贤教诲的读书人,与这人情世故应该有所明悟。”

    “以你的身份地位,可能配得上我家凤凰儿?”

    虽说已是半老徐娘,但李夫人的声音依旧清灵动听,可赵寻安听了,却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般言语,和萧山派那混账掌门简直一般无二!

    “其实认真讲,所谓的婚约就是个笑话!”

    李夫人见赵寻安脸上变了颜色未往心里去,而是自顾自地说:

    “你父用土方子治好了我家凤凰儿的痨病,老爷一时冲动口头允了这门婚事,双方既无见证又无书契,如何做得准?”

    “且赵举人去了后,你连家业都保不住,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想要谈婚论嫁岂不可笑?”

    “我家凤凰儿可是仙人弟子,以后必然也是神仙中人,你这样死皮赖脸地黏,就不怕引来别人耻笑?”

    “人要有自知之明,非分之想容易招惹祸事,若是识趣便与我家老爷说明,把这婚约废了。”

    “否则,怕是你这秋闱的资格,都未必保得住!”

    李夫人絮絮地说,赵寻安静静地听,面上慢慢浮起笑。

    虽说来李府已经有一年多了,可两人照面时间总共不过盏茶,之前更是从未言语过,只知这位李夫人人长得漂亮,可秉性如何真是不知。

    今日这番话倒是让他释怀,没有想象中的深沉,不过是个秉性刻薄的寻常妇人,往日真是把她高看了。

    “我说的话,你到底入没入心?”

    见赵寻安只是淡淡的笑,脸上没有半点波澜,李夫人忍不住皱眉问。

    赵寻安没有说话,叉手行礼转身便走,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李世叔倒是娶了位好妻子,性子浅显没有深度,坏的也是直白,与肚子里有十八个弯的读书人来说,比应付总角小儿难不到哪里去。

    “我絮叨半天,他连半句话都不回,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夫人说得对,这没有爹娘的孩子就是没有教养!”

    李夫人生气地拍了拍桌子,二管家在一旁连连附和,里屋的布帘掀起,一女子冲二人点头,踏着莲步走了出去。

    离开正堂,赵寻安沿着碎石小道踱步走,想起前生诸多事。

    重生醒来后,许多事情都已不同。

    正月十五的事情如今提到了初六,二管家的代言也变成了直面李夫人,内容倒是不差,主打一个瞧不上。

    李府大小姐本名李青涵,可大乾之人说起皆称凤凰。

    不是雅号,而是李青涵本就是神鸟凤凰转世!

    其九岁得奇缘误入山川秘境,被修真第一大派正一宗太上长老看破本相收为亲传弟子,便是正一宗的那位大能掌门见了都得叫声师姑。

    修行数年后李青涵离开秘境入世,去了大乾国都玉京,不及月数便被官家封为国师,一时间名动天下!

    十四岁的国师,天下何人能比?

    前生想着借凤凰之力与父母报仇,所以扯着婚约不放,被诸多人耻笑,说起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腌臜物。

    即便李世叔有心,可终究被官家一封旨意给破了。

    最后更是连科举的资格都被取消,一句品德有失引得天下笑,却是何等残忍!

    想起前生的锲而不舍,赵寻安忍不住摇头:

    “何苦来哉?”

    寄希望于他人,那是懦夫的想法,平白让人看低。

    前生活的懦弱悲催,实因走错了路,大争之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思量着走,突有清风拂面,紧接响起清灵声音:

    “可是赵寻安赵公子?”

    赵寻安抬头看,却是一从未谋面的美貌女子,年岁也就二八,身穿桃红裳裙,透着股说不出的清丽。

    想想如今的时间,赵寻安有些了然,这位不会就是凤凰儿吧?

    和当年在家里治病时干瘦焦黑的模样相比,确实变化巨大,难怪被许多文士骚客唤作天女,果然有些道理。

    “您想差了,我是服侍国师的婢女,平日在宫里也做些典籍书卷的活计。”

    女子也是人精,一眼看出赵寻安所想。

    “见过女史,不知叫住小生为何?”

    赵寻安拱手,能出入皇宫且管理典籍书卷的身份必不一般。

    既然跟着一起归家,九成便是贴己人,说话做事,恐怕都是那位国师的意思。

    “所为何事,赵公子应该明白才是。”

    女子轻声言,见赵寻安沉默不语,便和声细语地说:

    “官家知晓国师订有婚约后,便对公子上了心,原本以为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可了解后发现并非如此。”

    “您幼时便有声名,乃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神童。”

    “院试时所作策论更是发人深省,朝中几位大臣看了也是赞赏有加,国子监大祭酒阁下曾言,便是拿到春闱殿试也是可进一甲。”

    “至于经史子集更是通透无比,以您的学识未来不可限量,必然是大乾栋梁,何至于缠着国师不放?”

    “毕竟国师走的乃是超凡脱俗的仙路,而您却要在红尘宦海浮沉,两人背道而驰,如何能在一起?”

    “早些放手与您与国师皆有好处,揪着不放徒惹污名,何苦来哉?”

    看着满面诚恳的女子,赵寻安略作思量,拱手问:

    “女史这番话语,可是国师让你代言?”

    “并非。”

    女子摇头,苦笑着说:

    “国师心性孤傲,眼中并无公子,所谓婚约在她看来不过是个笑话,如何会说这般言语。”

    “那这话是……”

    赵寻安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可细想又觉不可能,但女子却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便笑着点头说:

    “公子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这番话语,正是官家让我代言。”

    “大乾男儿万千,可能让官家如此开解的唯有赵公子您一人,还请多多体谅官家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