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满师哥,你现在有空吗?”

    广告班的一名女生,对着路满问道。

    “昨天你帮泽凯他们组,用香蕉皮当滑轨,拍完了一组跟镜头,那之后……”

    “泽凯把视频发到我们班的BBS班级空间里,我们班的QQ聊天室都刷屏了,全班都在聊你的这个方法。”

    “有位研究生助导师哥,他论文写的主题就是运动镜头手法,他让我们打听一下你,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真让我们开眼界,太神了!”

    “夸张了,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突发奇想而已。”路满推说道。

    “师哥千万不要谦虚,跳出这个固定思维可太难了。”

    就像是德国二战时期的坦克,大众印象中坦克是那个年代的高科技产物,很精密的引擎需要烧汽油才能工作。但因为石油资源紧缺,煤炭却丰富,德国人就发明了煤气动力的供给炉,坦克的燃料煤气甚至可以来自于劈柴。

    坦克部队行军带着气化炉和煤炭木碳甚至秸秆,有些滑稽,但派上了用场。烧劈柴的坦克这种创新,带来的强烈反差感,与路满这波香蕉皮拍摄的操作,如出一辙。

    “路满师哥,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我发给那位研究生助导。”

    ……

    与此同时,S楼演播厅旁,摄影实验室。

    赵家全坐在方桌前,他三十出头的年纪,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同时也带研究生和本科的摄影课程。

    方桌前,围着一圈研究生,等待他讲话。旁边还有一个穿马甲带鸭舌帽的老头,穿得像刚从钓鱼的河边回来一样,正抱一台MP4播放器看电视剧,俨然一个局外人。

    “今天这场组会呢,不布置什么任务了,就给大家聊聊天。”

    赵家全伸出手掌,五指指向旁边的老人:“这是咱们学校退休的华老师,搞了四十年电影的老前辈了,现在是省摄影协会的理事,碰上他老人家得了空,我请华老师来,抽时间给大家传授点拨经验。”

    研究生们稀稀落落地喊道“华老师好”,华老师笑眯眯抬头招了招手,又低头继续看剧,《亮剑》第三集,独立团没抢到主攻机会,李云龙正指着赵刚鼻子发火。

    赵家全指节扣了扣桌子:“上个月带你们去给景区拍广告,那位老总出手大方,只要成片让他满意,辛苦费少不了。怎么样,这个私活的跟进还好吧?”

    “赵导,视频的绝大部分拍摄,景区老总那边都比较满意,反响不错。”

    研究生犹豫了下,继续说:“唯独漂流的环节,闹了不愉快。”

    “老总想要个第一视角乘坐漂流的片段。”

    “我们把摄像机包了防水布,滑着漂流艇一路拍下来。”

    “但是景区老总的想法很执拗,他要一个摄像机全程非常固定的镜头。”

    “我说不可能,摄像机在漂流艇上,怎么可能不摇晃不位移呢?”

    研究生用眼睛余光小心地观察赵家全的脸色,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景区老总就有些不高兴,拿出手机给我们放了一段央视的广告视频。”

    “那个视频里,摄像机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直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船颠簸水摇晃,奇了怪了,机子的镜头就是没动。”

    “你话不该说满。”赵家全出声,批评教育道。

    “留三分说话的余地,遇事还可以周转,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被动。”

    “这下好了,把自己堵死了,让人家质疑整个团队的专业能力。”

    “对不起……赵导。”

    研究生喏喏低头道歉,其他人不敢做声,只有华老师还在外放《亮剑》剧集的声音,剧中李云龙发火骂人,似乎正应了实验室中现在的氛围。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硬。

    “那位老总不好得罪,他和很多企业家关系很好,我通过他拉了不少赞助和私活。”

    “这样吧,有时间我带着你,去给他上门道个歉。”

    “……是。”研究生心里不服,脸上不情不愿的神色堆积,但导师发话他不敢不听,他硬着头皮答应。

    “这种片段,很不好拍,有点难为孩子们了。”一直看剧的华老师开口,为委屈的研究生辩护了下,“不靠先进的装备,仅仅靠人的手臂,在漂流的小船上想保持镜头完全不动,三头六臂的哪吒来了也拍不稳。”

    “华老师,您是说?”

    “央视的广告能做到,大概率是用了斯坦尼康。”

    “哦——这就说得通了。”赵家全恍然大悟。

    “斯坦尼康?”

    略显拗口的名词,研究生交头接耳,互相之间投去茫然的眼神。

    “这东西进入国内才十年,而且都是电影行业在用,你们有人没听说过也正常,我这儿有照片。”赵家全将手机横在方桌中间,“这个机械背心加上弹簧减震臂,就是斯坦尼康。”

    照片中,一个摄影师身上穿着防弹背心样式的钢铁背心,一只手覆盖有裸着弹簧的金属杆与护片,连接着单反相机,无论使用者如何运动,相机都锚定在同一个水平和垂直高度的点上。

    远景看上去像是个科幻战士,足足的科技感,像是哪个好莱坞特效大片中描绘的人形武器。

    “这东西,好像《师士传说》里的机甲。”有研究生窃窃私语。

    “那本刚上架俩月的新书?你也追读呢?”

    “哎,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是个机甲,不像个摄影用的设备。”

    赵家全对研究生的发散幻想没有兴趣,他皱起眉头:“学校实验室就一台斯坦尼康,相当贵重,要和董主任申请。”

    给景区拍广告,是用学校公共资源接私活,钱落不到学校账上,是进了自己口袋,所以不能大张旗鼓明说。

    华老师好言提醒:“而且在漂流时使用斯坦尼康,万一进水了让零件生锈,那得不偿失。”

    “小赵啊,我建议你别冒险,人家提的要求太离谱,不能满足的,就实话实话好了。”

    “唉,也只好先这样了。”

    赵家全对研究生们嘱咐:“你们这两天再想想,开动脑筋,有没有其他办法,尽量拍好这组漂流的镜头,即使达不到景区老总的预期,也尽力做到最好。”

    “这能有什么办法?”研究生们互相对望,束手无策。

    赵家全着重点名:“肖震,你的毕业论文就是研究运动镜头的,辛苦你多找找相关的研究资料和文献,看看国外有没有什么可替代的操作经验。”

    被导师寄希望的肖震,摸着下巴:“导儿,最近有件事,倒是给我一点启发。可能专业设备指望不上,那就从野路子的方向下手。”

    “野路子?需要斯坦尼康参与的镜头,最没技术含量的野路子能有什么办法?”赵家全摇头,“不然,美国佬何必花了大价钱,研发斯坦尼康。”

    “昨天,本科05级广告班的学生,就是我当助导员的那个班。他们遇到了民间大神。怎么说呢……”

    肖震思考了几秒,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这时,华老师的MP4还在播放,剧集进度到了三八六旅的陈旅长,眼看山崎大队久攻不下,准备换主角李云龙上战场。

    “李云龙这小子,打仗鬼点子多,什么时候都能玩出点儿新花样来!”

    “你还别说,关键时刻,他总能想出点子来。李云龙这小子,有时总有些创造性思维!”

    “导儿,你听到华老师播放器里的台词了没?”肖震讷讷说道。

    “怎么了?”

    “我觉得,这些台词,用来形容这个民间大神,也正好合适……”